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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毛泰離開之后，諾大的謹(jǐn)慎殿之中，便再一次只剩下朱允炆這個(gè)孤家寡人。

    自臺面上積壓的一眾題本中找出一份通政司遞呈來的，朱允炆支在御案上以手扶額細(xì)看了起來。

    雙喜瞄了一眼，題本上只有寥寥一句‘此信由首輔府管事遞送，囑通政司轉(zhuǎn)呈御前’，朱允炆主要看得還是中間夾雜的那封信。

    暴昭給朱允炆寫哪封子信啊？

    “皇上，時(shí)間不早了，奴婢喚尚膳局安排午膳？”

    看朱允炆一封信看了十幾分鐘，雙喜就試探著問了一句，把前者驚醒過來。

    “朕現(xiàn)在心事忡忡，哪里吃得下去啊。”

    嘆了口氣，朱允炆將這封信突然遞給了雙喜：“你自詡聰慧，能自這封信里看出什么來？”

    雙喜忙上前躬身接過信，末了還笑笑：“在陛下面前，奴婢哪里配得上聰慧二字。”

    自謙后，展信觀瞧。

    “閣老在上，下官曲阜縣令孔氏希范敬上尊前。

    展信安：

    自建文元年六月尊與下官匆匆一晤至今，已有兩載春秋未遇，閣老文華柄國，忙于國事，下官本想赴京拜訪，因瑣事纏身未能成行，深以為憾事。故僅以書信托寄，敬愿福祉，聊以慰藉。

    職下于齊魯司職曲阜與宗廟之事，日勤不怠，唯恐上辜吾皇萬歲與圣公之恩，下負(fù)天下學(xué)子與百姓之望，幸賴太祖高皇帝與列祖列宗洪福庇佑，未有差錯，諸事順?biāo)臁?

    然近年內(nèi)，山東偶有匪患賊寇為蠆作妖，數(shù)逾三千之巨。擄掠百姓、為患一方。

    朝廷督令剿匪，欲復(fù)泰平。然匪寇狡詐，善于隱匿之事，又兼齊王榑、楊文之流枉辜圣恩、怠慢國事，以至前后經(jīng)年仍未能勘平匪亂。

    齊王榑本為宗室，卻不念地方保民之事，無能狂怒，為平內(nèi)亂四處興兵，致使齊魯大地金戈四起，百姓惶惶、祖宗難眠。府縣宗廟有毀于刀兵之危。

    地方之事，不敢瞞隱遲報(bào)，下官才淺也常憂國事，見有隱患必巨細(xì)與尊前，望閣老知悉。

    又有去歲運(yùn)河通渠，利我山東，然通渠必與筑堤，不然時(shí)逢汛期，恐有水漫金山之災(zāi)禍，此事簡在帝心，著工修堤，只因人力有限導(dǎo)致工期緩慢，臨近三九只怕更是擱淺憊怠，望閣老奏請御前，加派人手入魯，輔助工事，盼可在明年四月春汛之前竣工，將禍患消弭。

    山東之事不平，朝廷無光、祖宗墜顏，職下為朝廷之官、圣人之后，每每觀及無不心焦如焚，書表涕零，叩請閣老奏圣山東事。

    下官孔希范頓首再請

    時(shí)建文三年十月二十一與曲阜縣衙。”

    這是一封孔希范寫給暴昭的信，并不是雙喜所想那般暴昭寫給朱允炆的。

    雙喜捏著信，想了半天，都未能從字里行間看出什么端倪來，便低著腦袋說道。

    “奴婢愚鈍不堪，看不出什么東西。”

    這孔希范腦袋被驢踢了？土匪就是他孔家養(yǎng)的，還寫信說哪門子剿匪的事？

    見雙喜這般反應(yīng)，朱允炆便笑笑。

    任誰來看，這都不過是一封彈劾信，彈劾朱榑、楊文兩人辦事無能，順道提了一句運(yùn)河筑堤工期的事。

    “是啊，看不出來什么。”

    朱允炆將信扔到御案之上，冷笑起來：“只不過是這孔希范告訴暴昭，他打算殺害勞工，決堤運(yùn)河罷了。”

    決堤運(yùn)河！

    雙喜嚇呆了，不遠(yuǎn)處的楊溥雖未觀信但聽到這話也是如遭雷擊，大驚失色。

    “陛下。”

    雙喜哆嗦著問道：“是如何看出來的？”

    山東鬧匪亂，賊寇背后站著的是孔家，這一點(diǎn)雙喜是知道的，但跟決堤運(yùn)河有什么關(guān)系？

    “朕把重點(diǎn)給你劃出來，你再看看。”

    拿起筆，抄抄點(diǎn)點(diǎn)，朱允炆便挑出了幾處，解釋道。

    “山東有匪，數(shù)為三千此是一。

    朱榑剿匪不利，無能狂怒此是二。

    刀兵四起，孔家宗廟有毀于兵亂之危此是三。

    運(yùn)河筑堤為防汛事，工期定于明年四月春汛前，此是四。

    望加派人手，此是五。

    將這五個(gè)重點(diǎn)連起來再想想。”

    雙喜腦子轉(zhuǎn)的飛快，不多時(shí)便恍然大悟，怒不可遏。

    “孔希范這是在告訴暴昭，朱榑因?yàn)榻朔说氖拢謬樋准乙倏准业淖鎵灒瑸榱俗趶R，也為了緩朱榑之怒，孔希范必須要找出三千顆人頭來充匪，與朱榑向朝廷有所交代，但是三千顆人頭哪里來？除了百姓便只有山東筑堤的勞工了，但是勞工有數(shù)，因此，孔希范決定明年春汛的時(shí)候決堤，水漫金山，將勞工缺數(shù)之事污在天災(zāi)之上！如果暴昭不想到時(shí)候水淹大地，就偷偷加派勞工的數(shù)量，讓他孔希范可以湊夠這三千顆腦袋。”

    謹(jǐn)身殿之中死一般的安靜，這孔希范竟然如此喪心病狂！

    “請陛下速斬此獠！”

    雙喜跪在地上，咬牙切齒：“此人之蛇蝎心腸，可謂天厭之，非桀刑不足以平民憤。”

    “殺他？”

    朱允炆冷笑一聲：“拿什么殺？有證據(jù)嗎？就這封信，通篇都是他孔希范憂國憂民的仁義胸懷，他想做的孽，是因?yàn)殡夼c你知道那匪寇是他孔家豢養(yǎng)的，天下人知道嗎？天下人信嗎？沒有證據(jù)的事，怎么做呢？

    就連他孔家在山東豢養(yǎng)土匪，那也是朕的眼線內(nèi)應(yīng)告訴朕的，也是沒有直接證據(jù)證明這群土匪是他孔家養(yǎng)著的。

    去歲通渠河道，數(shù)百條工人之性命，朕這邊所有的證據(jù)，都指向了朱榑這個(gè)齊王，一絲半點(diǎn)都沒有牽扯到他孔家，你告訴朕，朕殺他，以何名目？興無名大獄，朕如何向天下交代？”

    “何需交代。”

    雙喜咬牙切齒，恨聲道：“陛下乃九五之尊、天地共主，就當(dāng)堂堂正正以帝王尊興師降罪，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呵呵。”

    朱允炆突然目視楊溥，喝道：“擬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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