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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老頭兒早已經(jīng)看穿了一切，他為什么不揭穿？

    驚魂未定的周楠回到屋中，狠狠地喝了幾口已經(jīng)變得冰涼的茶水才回過神來。

    他又用手支著下巴想了半天，才想通這其中的緣故。

    一切還得從嘉靖二十六年那一期進士科談起，說起來，那一科的進士們可出了許多大人物。張居正且不說了，萬歷朝首輔，大政治家，大改革家；狀元李春芳，嘉靖四十四年入閣為相；馬三才，神宗時名臣，關(guān)于他的任用直接引發(fā)了后來的東林黨爭；徐光啟，大科學(xué)家；楊繼盛，嘉靖名臣，因彈劾嚴(yán)嵩，被誣陷入獄，拷打致死；王世貞，明朝文壇后七子領(lǐng)袖，文學(xué)家，后任南京刑部尚書，太子保。據(jù)說，大禁書《金瓶梅》就是出自此人之手，用來諷刺嚴(yán)世藩的。小閣老小名慶兒，乃是西門慶的原型。王世貞在朝中被嚴(yán)黨諸多排斥，心中不忿，憤而寫書將小嚴(yán)從里到外黑了個透……

    這是一群亮瞎人狗眼的精英，可說是直接構(gòu)成了嘉靖、隆慶、萬歷三朝的文官體系。

    這群人才干出眾，有抱負(fù)有雄心，且都有一個特點——和嚴(yán)嵩不合拍，甚至如楊繼盛那樣和嚴(yán)黨反目成仇。

    如今，嘉靖二十六年的進士都團結(jié)在裕王，也就是未來的隆慶皇帝周圍，和嚴(yán)黨正斗得你死我活。只不過，裕王膽小，一直隱忍，使得這一團體暫時處于下風(fēng)。

    明朝的官員講究出身，見了面，首先就要問你是哪一年的進士，得了第幾名，座師是誰？如果是同年，又是同一個位座師，那就是師兄弟，是自己人。將來在政壇上就要相互扶持，休戚與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而明朝官場中的黨派、門戶就是由這種師生、同年、同窗的關(guān)系緊密連接在一起的，伴隨一生，無法擺脫。

    嘉靖二十六年進士科的同年們因為楊繼盛的死與嚴(yán)黨不共戴天，作為其中排名較為靠前的王惟恕王若虛嚴(yán)嵩用女子暖床的私隱之事都拿出彈劾，對嚴(yán)閣老來說也算是一種極大的羞辱，他的政治態(tài)度不言自明。

    本來，王若虛得罪了嚴(yán)嵩，必然要受到嚴(yán)黨的猛烈還擊。估計是因為有嘉靖二十六年的同年死保，這才調(diào)去吏部做主事。身居要害部門，也算是保住了那一期同學(xué)的一份力量。

    這次改田為桑是嚴(yán)黨弄出來的，王若虛不反對才有鬼。

    王主事這次來安東核查改桑一事估計是抱著給這一亂政挑刺的念頭，他人老成精，如何看不穿周楠拙劣的表演才見鬼了，要治史杰人欺瞞朝廷之罪，也就是一句話的事?？伤?，實際上像他這種政治人物做事的心思，對錯真不要緊，關(guān)鍵是看做這事的意義何在？

    搞掉一個史杰人倒是無妨，可這么做有意思嗎？最多只能說明史知縣膽大包天，并不能說新政就不行，也傷不了嚴(yán)黨皮毛。

    估計王老頭也在想要拿這事作一篇什么文章，這才不表態(tài)。

    直到周楠今天獻上“天下財富自有定數(shù)，不增不減”“米銀價格比率”之言之后，王若虛這才找到了攻擊新政的要點。綱舉目張，接下來的文章就好作了。

    這次安東倒有不錯的收獲，至于史杰人的個人命運。大明朝幾千個州縣，像他這樣的人物才不關(guān)心呢，提都懶得提。

    “猜對了，賭對了！”想通這一點，周楠忍不住一聲長嘯，心中不覺波瀾萬丈。

    自己通過對歷史的先知先覺和對史料的分析研究，直接決定了一個知縣的個人命運，說不得意也是假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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