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頁 這位小王爺,身邊的近侍,畢竟一個是蘇軾的故吏高俅,一個是與蘇軾有著隱秘傳聞的梁師成,他兩個平日里常引導著王府歌姬唱蘇軾的詞,小王爺再是風流好色,文學藝術品位卻是不低的,到底能聽出蘇詞里的格局境界來。 此際,畫室中這三位皇家貴戚,孟氏已形同廢后,唐國長公主下嫁的韓家,貶謫的貶謫,賦閑的賦閑,趙佶,雖剛封了端王,實也曉得自己常被章惇、朱太妃等人在官家跟前告刁狀。 尊嚴上,被頂層權力施予的或重或輕的棄絕感,令他們于這看似品評畫論與鑒賞美食的悠然午后,在精神世界里,多少與蘇軾產生了共鳴。 而侍立一旁的姚歡,對于趙佶援引的蘇詞,無論是那句“人間有味是清歡”,還是“樽前不用翠眉凝”,都未有太大感懷。 她腦中想到的,恰恰不是蘇軾的詞,而是他的一句詩。 “枯腸未易禁三碗,坐聽荒城長短更。” 這句詩,是再過幾年,蘇軾被繼續貶往海南儋州后所寫的,如今還未出現。 后世公認,烏臺詩案幾乎命絕的囹圄之災,被貶黃州窮困凄苦的拮據時日,是蘇軾生命中所沉至的最低點。其后的幾次沉浮,都不算太大的打擊,蘇軾,似乎對于風霜雪雨的打擊有了足夠的心理準備與承受經驗。 但在姚歡看來,再堅強與豁達的人,也無法對不斷出現的凄清孤絕的現狀,做到真正的“免疫”。 即使經歷過烏臺與黃州的打擊,蘇軾到了暮年被貶海南儋州時,寫的“坐聽荒城長短更”這七個字,仍是多么悲涼的七個字啊! 好像整個世界都已不再與他有關系。 為什么? 為什么在一個不再茹毛飲血的時代,在一個自命崇文盛世的時代,在一個士大夫與君王共治天下的時代,在一個被冠以“現代拂曉時刻”的時代,竟還會出現這樣令人痛徹心扉的例子? 一位享譽文壇、政績亦可圈可點的臣子,沒有貪墨,沒有叛國,沒有作奸犯科,并且明明已經主動離開了黨爭最為激烈的朝堂,卻在花甲之年,仍被一紙皇命強令渡海,來到世人視作蠻荒之地的孤島。 用盡一生的氣力,或許終能達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境界,但某個時刻的脆弱,猶如在將將愈合的傷口上又猛地戳了一刀。 獨坐荒城,四顧茫茫,唯有天地星月,見我悲極無淚。 第(3/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