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寒熱瘧癥?”姚歡抓住了這四個字,問蘇過。 蘇過看眼前這姚娘子,實也和邵醫(yī)郎一樣,是個心地明善之人。 加之樁樁與蘇家關涉的前情要事的鋪墊,蘇過更不會因姚歡是個女子,而小瞧她一些。 他遂向姚歡溫言道:“你們從酒坊回來的第二天,我送邵兄下山,他與我說,目下的時疫,不像瘟病,更像寒熱瘧癥,我也正作此想。治寒熱瘧,有醫(yī)方乃用酒與胡椒煮后,涂擦周身。邵兄因見我家宅院中有今歲剛打下的胡椒,便托我試制藥劑。” 姚歡心頭一振。 原來此世,對這些懂醫(yī)的男子們來講,瘧疾本來就不是他們的業(yè)務盲區(qū),無非叫法不同罷了。就像當初遼國使者蕭知古對花粉過敏,蘇頌稱之為“咳逆”。 自己一個泛泛之輩的現(xiàn)代來訪者,實在不該小看古人的知識與臨床經(jīng)驗儲備呀。 至于蘇軾在白鶴峰的新居里種有胡椒的情形,姚歡初來乍到時,便發(fā)現(xiàn)了。 兩晉隋唐時,胡椒作為舶來品,在中原大地上一直頂著“金貴”二字,須權貴或大富人家才用得起。到了宋代,因海外貿(mào)易發(fā)達,加之許多宋人都有調(diào)香的嗜好,胡椒入舶量陡增,尤其在廣州至泉州一帶,較之前朝常見了許多。 廣南東路和福建路,甚至已出現(xiàn)了胡椒種植地。 姚歡此前請教蘇軾得知,蘇家的胡椒種子,乃由前任廣南東路提刑、蘇軾表兄程之才所贈。 后世的研究,治療瘧疾的良藥只有奎寧和青蒿素兩種(奎寧因瘧原蟲的演化而漸趨失效),并無胡椒。 但姚歡尋思,就算酒煮胡椒這個外服的藥方,對瘧疾病人只有緩釋、沒有根治的作用,蘇過愿意配合邵清的態(tài)度,至少說明,他也對父親蘇軾只推崇圣散子方抗疫,心知不妥。 姚歡于是直奔主題:“小蘇學士,你今日才來取酒,是否因為,蘇公一早,也下山與詹知州商議治疫之事?你總算可以避開蘇公,來制新藥了?!? 蘇過眉頭一擰,面容現(xiàn)了沉郁之色。 不過,那份微慍,分明只是為了覆蓋無奈,而非對于姚歡的怒意。 姚歡欠身道:“此話確實冒犯了,但小蘇學士,在我想來,救人性命,難道不是眼下最應當慮及的嗎?蘇公的圣散子方,從你叔父到二兄,還有你與邵清,你們這些懂醫(yī)之人,都曉得方子不對癥,為何還要對蘇公遮遮掩掩?” 蘇過打斷她:“姚娘子,家父絕非量狹之人?!? “那就與公直言。” “不能直言,”蘇過冷冷道,“當年御史李定和舒亶,欲置父親于死地,除了詩案,還牽扯上他在杭州出任通判時以圣散子方驅(qū)瘟之事,指斥父親如庸醫(yī)般,害人無數(shù)。此乃誣陷!當年杭州初春大疫,州府出面施藥,圣散子方明明救活了千余人!” 蘇過說到最后一句時,口氣忽然有些激越之象。 姚歡盯著蘇過。 蘇軾的兒子們,蘇迨和蘇過,她覺得,都是骨子里的儒雅之人,沒有分毫虎狼鷹隼的暴躁兇戾之氣。 尤其是蘇過,在未被改寫的歷史中,今歲春初,蘇軾應該被貶往海南,而蘇過就是那個默默地、平靜地挑起一擔書,陪父親登上海船的小兒子。 可蘇過此刻的反應,已不似他尋常的溫和模樣,倒更像是模仿父親蘇軾受到刺激時的表現(xiàn)。 這位性子柔順的孝子,從前勸阻父親時,見過父親霎那間失控的情景嗎? 姚歡不由喟嘆,人非圣賢,誰都有脆弱的一面。 即便豁達如蘇軾,有些事,大約也是一道邁不過去的檻。烏臺詩案的陰翳,在老人心中,似乎終究難以徹底散去。 蘇過見姚歡目露驚異,愣怔無言,這好脾氣的蘇家三郎,陡然又有些愧意上涌。 他定了定神,緩和了口吻道:“姚娘子,邵兄辦事穩(wěn)妥,你應比我更清楚,也應比我更相信他,相信他自有法子,說服詹知州,換藥方。”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