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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進(jìn)入雄州城，榷場正式打開之前，我會尋個由頭，帶你們?nèi)タ唇纪馍街械乃δザ箖x械。山頭那邊不遠(yuǎn)處，就是白河溝邊境。你這幾日，設(shè)法知會葉家長女吧。”

    邵清道：“雄州有聽命于蕭家與葉家的暗哨，去歲定下此事后，我在開封已運(yùn)籌著，葉家長女也已回話給我，她會如期而至。她還惦記著妹妹葉柔的訊息。”

    蘇頌點(diǎn)頭。

    葉柔這個遼國的漢人，去歲初還與他打過交道，請他用朝廷的急腳遞，運(yùn)送過胡豆樹苗。

    邵清當(dāng)初，對蘇頌和盤托出實(shí)情，包括葉柔和楊禹的關(guān)系。

    于私，蘇頌發(fā)自內(nèi)心地愿意助力老友北上，于公，他卻怎會忘記自己曾經(jīng)的宰相身份，因而對于邵清、葉柔通過楊禹盜取神臂弩法式的行為，無法一聽了之。

    蘇頌另行核實(shí)，得知神臂弩法式圖自元祐末年起，就只保存于內(nèi)廷而非軍器監(jiān)所轄的弓弩院，方釋然些。

    此刻，蘇頌輕嘆一聲，意味深長地對邵清道：“你與姚娘子，葉娘子與楊禹，和長輩們比，都已算在姻緣之事上得了大造化。大國比鄰，風(fēng)云變幻無可避免，老夫只希望，你和葉家用雄州的暗哨，這次，是最后一回。”

    ……

    車隊(duì)轔轔喧囂，又行得小半個時辰，雄州城關(guān)赫然眼前。

    得知今歲是老相爺親自率領(lǐng)商團(tuán)，雄州帥臣、知州張赴，已官服出城，迎接蘇頌一行。

    張赴，乃當(dāng)朝首相章惇的妻弟，因蘇頌素在朝廷多年的黨爭中一直保持平和中立的態(tài)度，元祐年間甚至阻攔過舊黨試圖施予章惇的進(jìn)一步迫害，故而張赴對蘇頌極為客氣。

    而蘇頌，與張赴打上照面后，一眼看到，這位雄州主帥的身后，除了知府下僚和本州“榷場局”的官員外，竟還有一位故人。

    “你是……宗汝霖！”蘇頌驚喜道。

    老相爺這一嗓子，令等候在隨侍人員隊(duì)伍里的姚歡，倏地抬起頭來，直愣愣地望著正向蘇頌作揖的綠袍官員。

    那三十余歲、面架冷峻的男子，正是將會名垂宋史的大人物——宗澤。

    邵清敏感地側(cè)頭，問姚歡：“怎么了，你識得此人？”

    姚歡念頭一轉(zhuǎn)，作了一個“當(dāng)然識得”的表情，輕聲道：“這是個好官。我在開封縣雇的流民，不是來自河北路嗎？我聽他們說過，紹圣三年，河北路修御河，廣征民夫，正是酷寒的凜冬，民夫多有僵立而亡者。是一位姓宗的縣尉，越級上奏，請求朝廷暫緩修河，延至春暖花開時動工。流民們都稱其為汝霖恩公。應(yīng)該，就是他吧。”

    邵清聞言，喃喃著“宗汝霖，宗汝霖”，驀地也恍然大悟道：“我說怎地這個表字有些熟悉，此人大名宗澤。元祐末年的進(jìn)士，殿試時，竟寫了萬言策論，痛斥元祐臣子構(gòu)陷冤案、貶謫變法派宰相蔡確，當(dāng)時在京中士林頗引發(fā)了一番震動。”

    二人正言語間，只聽前頭的雄州主帥張赴，笑聲爽朗地將宗澤引到身前。

    張赴既是新黨領(lǐng)袖章惇的親屬，對于宗澤這樣在元祐朝直言維護(hù)過新黨成員蔡確的下僚，也十分親善。他興沖沖地與蘇頌道：“宗汝霖今歲，臨時得了朝廷差遣，來我雄州榷場做監(jiān)司，正巧拜見蘇公。”

    蘇頌于元祐末年出任御前首相時，曾為宗澤的殿試名次說過公道話，避免這樣直言進(jìn)諫的讀書人被排除于國朝儲臣之外。

    此際，再次見到對自己有知遇之恩的伯樂，宗澤卻只深深一揖，開口喚了一聲“蘇公”，就沒了下文。

    仿佛白做了這幾年官，半分都沒學(xué)會場面上談笑風(fēng)生、左右逢源的本事。

    蘇頌笑瞇瞇看著眼前這已不算年輕的宗澤，溫言道：“汝霖，京城作別，一晃五年，其間聽聞你在修河之事上為民請命，活人無數(shù)，老夫那日高興得，喝了一壇酒，差點(diǎn)兒就醉得醒不過來咯。”

    宗澤抬起頭，目光里頭，盡是動容之色，張口想斟酌言辭，卻仍訥訥難為。

    蘇頌眉眼展得更開，提袖向張赴作個手勢：“算了算了，想聽宗汝霖說幾句漂亮話，比讓你這雄州產(chǎn)鹽鐵還難。走吧，吾等進(jìn)城。”

    ……

    蘇頌體恤不善辭令的后輩官員，更體恤那對無心官場應(yīng)酬的鴛鴦。

    一路行來，邵、姚二人固然謹(jǐn)言慎語，蘇老相公卻看得分明，這樣一對情投意合的新婚鶯燕，繾綣哪里封得住，縱使口舌緘默，那甜蜜卻是如春水波澤，漲滿了眸眶，又似山花紅暈，熏染眉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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