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墻上,方云漢的坐姿依舊閑適,他晃了晃手里的酒葫蘆,喝了一口,仿佛品出了不同的滋味,隨意道:“明白了嗎,若拋開了你們各家祖師承襲的道理,只說論劍的話,你們的劍法武功,無異于一群三歲稚童之間的武力比斗,又有什么意義呢?” 眾人一時心思各異,扶蘇驟然開口。 “道長雖然不在邀請之列,但應道而至,也讓今天這一場論劍,多添幾分光采。” 扶蘇站起身來,從六劍奴的保護之間穿過,步步穩(wěn)健地走向亭外,對身份不明者可能造成的危險全無顧忌,直到與張良并肩。 “不過道長說,論道必以誠。我以為也不必如此嚴苛,人生在世,總要受到種種拘束,言談不能與心中所想完全一致,也是人之常情。孔子亦到七十歲時,才從心所欲。” 他說著,往張良臉上看了一眼,“治人者,論其跡,而不論其心。哪怕心機掩飾,只要行為畢生不逾矩,依舊可以使儒道昌盛。” 伏念等人也來到亭外,此時應聲道:“公子所言極是,從心所欲而不逾矩的境界,當是儒家門人畢生所求。我等必然時時自勉。” 方云漢放下酒葫蘆,帶笑道:“公子是要把這一場論道,轉為論行嗎?” 趙高語氣陰柔的說道:“道長想必是出自道家,言必稱道,卻不知是出自于天宗,還是人宗,又為何始終不報上道號呢?” “貧道純陽子,不說,只因無人問,至于我是哪一宗?” 方云漢單手指向湖邊一角,“天宗的在墻內(nèi)。” 他沒有轉頭,手中葫蘆卻向墻外河面上的一艘小船示意,“人宗的在墻外。” “貧道既不在墻內(nèi),又不在墻外,你說呢?” 方云漢一語點破,眾人不及思考墻外如何,便先將視線看向湖邊的那個角落。 在他們眼中,那河邊碎石鋪土,間或有小草嫩芽臨水而生,岸上不遠,是一條小路,小路的另一邊是竹林。 種種景物,一覽無余,其間卻是空無一人。 公孫玲瓏及一些儒家弟子正感到疑惑,就見清風卷霧,吹過碎石地面,拂過嫩草之間,到了湖水上。 湖面上的漣漪,漸漸向著湖心亭子的方向蔓延,而在此過程之中,那些漣漪之間,又有一道一道新的波紋產(chǎn)生。 似是無形之物,規(guī)整的踏足在水面上,隨著這種波紋越趨明顯,水上有淡藍色氣霧,氤氳而生,漸成人形。 現(xiàn)身之人,滿頭發(fā)絲淺青近白,絲綢衣袍簡約舒暢,露出雪白香肩與藕嫩小腿,容貌甚美,看似二八少女,但整體氣質(zhì)卻沒有半分魅惑之意,只有冬日玉石般的冰涼凜冽之意。 楚南公低聲說道:“天宗曉夢,不知道是公子還是趙高,這次居然把她也請來了。” 天宗曉夢,在八歲之時,前往道家拜師,入門時就接連挫敗天宗一十八名弟子,驚動了已經(jīng)五十年不收徒的天宗高人北冥子,被收錄為關門弟子。 閉關十年之后,她在十八歲的那一年就接過了天宗掌門之位。 剛才那隱如塵埃,聚光重現(xiàn)的手段,就是道家天宗最高心法,和光同塵。 曉夢在“和光同塵”上的造詣已經(jīng)達到很高的境界,不但隱匿如塵,而且踏水前行僅有微波,足下不沾水跡。 而在此時,高墻外的河面某一艘小船之中,道家人宗掌門逍遙子,高漸離、盜跖,蓋聶俱在。 墨家這幾個人,原本是到城中來和逍遙子會合,卻發(fā)現(xiàn)有羅網(wǎng)殺手,陸續(xù)從不是正門的地方潛入小圣賢莊,就跟來一觀。 喬裝改扮,又借小船遮頂,高漸離他們自以為隱藏的很好,正討論到緊要關頭的時候,突然一句“人宗……”入耳,心中所受的驚嚇可想而知。 高漸離和盜跖立刻便要轉移,逍遙子卻不慌不忙地捻了捻胡須,道:“兩位先走吧,老夫倒是想在這里多聽一聽,看看今天小圣賢莊這場論道會如何發(fā)展。” “這……”高漸離遲疑。 蓋聶也說道:“那我留下來陪同逍遙子先生吧。” “也好,有你們兩位聯(lián)手,就算被圍住,也不難脫困。”盜跖露出了竊笑的表情,“不過,既然兩位不走……” 逍遙子會意,大度的笑道:“如果我們吸引了羅網(wǎng)的注意,兩位大可以趁機換個方向,也潛入小圣賢莊,看看他們到底在找什么。” “那就這么說定了。”盜跖雙手一拍,身影已經(jīng)在小船之中消失。 高漸離怕他冒進有失,向逍遙子和蓋聶說了一聲多加小心,就也趕忙追去。 逍遙子戴上斗笠,走出船艙,立身船頭,望著河流岔道邊,那堵高墻上的人影。 小圣賢莊之內(nèi),曉夢大師在水面上走了一段距離之后,身邊光塵微散,下一瞬間,就出現(xiàn)在長橋之上,手挽名劍秋驪,道:“道家三百年前,就因理念之爭,分為天宗人宗,非天非人,便非道家之人。” 方云漢不以為然:“大道無形無名,求道無宗無派,天宗人宗各執(zhí)極端,加起來,也不過道之一隅罷了,怎敢妄談非道?” “天視萬物,何曾因人間萬事而動容?蓋因人之生死喜憂,于天地而言,如同朝生暮死之蜉蝣,并非恒常之物,便是遠道之穢。抹除妨礙,心向有常天地,才是求道至理。” 曉夢說道,“不依至理,自然非道。” “曉夢大師所說,未免偏頗。”一個中氣十足,朗然清晰的老者聲音,傳入小圣賢莊,在每一個人耳中聽到的音量都是相等,也說不清是從何方傳來。 那蒼老聲音說道,“道在人行。一切道理,都是在人生百年之中體悟總結,若不注重紅塵人心,近天而遠人,必是歧途。” 趙高手背上又有一只小蜘蛛爬出,在扶蘇身后悄聲道:“這是人宗的傳音之法,來者當是之前曾力助墨家的人宗掌門逍遙子。” “哦?” 扶蘇聽罷,竟然一笑,撫掌說道,“逍遙子先生,竟敢不顧危機,來此發(fā)言,今日論道盛舉,看來超乎預期,既然如此,不如再改一改規(guī)則。不論個別心態(tài),不以單人辯駁,各自闡述全宗之理,無需針鋒相對,只需暢所欲言。” 他看向高墻之上,“道長是今日之變的主因,不知對這樣的安排有什么意見?” “公子所說的局面,倒是喚起了貧道初始的期待。” 方云漢輕巧的站起身來,左手拿著葫蘆,背后長劍解落,右手拄劍說道,“好。那現(xiàn)在開始,各位,無論墻里的墻外的,不可擅動,也不論敵意,一同來說一說你們心目中最為推崇的那一脈道理。” 這年輕道人說話的時候,掃了一眼趙高。 趙高手背上,那只可以為他傳訊,調(diào)動羅網(wǎng)殺手的蜘蛛,頓時失了生息。 他身上其實還暗藏了近百只同等的蛛類,但也都在這一刻偃旗息鼓,似乎元氣大傷。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