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頁 狹長如紅線的眉毛跳了一下,趙高眼神陰寒,嘴角卻笑得更加柔和,翻手抖落了那只死蜘蛛之后,就靜立扶蘇身后,更用眼色止住了原本已經要有所動作的六劍奴。 他心中默念:無名無派的道士?呵呵呵呵,就讓我看看,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方云漢一人立在墻上,像是分隔兩般天地,墻內湖水歸靜,亭子四周竹簾靜止不動,連茶杯中的茶葉升降旋轉的速度都減緩了。 儒門的尋常弟子,把呼吸也放輕。 而在墻外,本來同在河上乘涼的那些小船游客,突然紛紛升起了濃厚的歸家之情,就近靠岸棄船,成群結隊的向兩邊遠離。 只剩下逍遙子與蓋聶的那艘船,還在水中央。 方云漢先看向儒門一方:“大家都在小圣賢莊做客,就讓伏念先說。” 伏念環顧四周,心知如今的局面,推辭禮讓實在沒有什么必要,拱手之后便開口直言。 “儒學浩瀚,但也有樞要,或許可以用琴來做個比喻。琴是天地之正氣,山川之精神,其宮商角徵羽,如同仁、恕、禮、誠、孝,琴之五音協調,琴曲千變萬化,總可悅耳,君子得此五德,行事千策萬略,仍是正道。” “而五德之中,以仁為首,不但是個人修持,也可以是國之方略,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治天下可運之于掌上。” “很是理想。”方云漢葫蘆一晃,道,“儒家已過,接下來,還由曉夢來說?” “天宗之道,我已說過。” 秋驪劍的劍柄延伸出三千銀絲,曉夢手握劍鞘的時候,整柄劍如同拂塵,在臂彎處一掃之后,說道,“人宗之道,剛才也已陳述,不必廢言了。” 在這個擁有武功和術法的世界,天宗人宗的理念分別,更多在于他們個人的修持,除了具體功法,若要囊括他們各自的理念,確實只要剛才那一番對話就夠了。 方云漢向左邊半側過身子,道:“那,縱橫家呢?” 墻外的小船上,逍遙子正要轉身看向蓋聶,突然有所警覺,把目光投向岸邊。 與此處小河隔著兩間民宅的一座高樓中,白發披拂的衛莊開口。 他以內力發聲,同樣的傳音之法,卻不像逍遙子一樣,掩蓋自身存在,帶著迥異于剛才所有開口之人的剛硬:“縱橫之道,知大局,善揣摩,通辯辭,會機變,全智勇,長謀略,能決斷。無所不出,無所不入,無所不可。” 衛莊的聲音傳入小圣賢莊,到“無所不可”四個字的時候,停頓了一下。 之前頗為活躍,但在扶蘇踏出涼亭之后,就一直收斂自身存在感的張良,聽到這個停頓的時候,好像突然產生一種共感,眼中多了幾許黯然。 當年衛莊、張良同在韓國,他們一起選中的那個人,才是流沙真正的創立者——韓非。 不過,韓國都已經滅了好些年了。 小樓憑欄處,衛莊神色不改:“橫者攻于技,不只在列國之間,在一國之間,在一家之內,也可以通用,選賢擊庸,排擠強敵,一切勢力分合,其實只在人心取舍。攻得其心,就能歸合統一,逐步壯大。” “而縱者攻于勢。” 小船之上,蓋聶獨坐的艙中,飄出一個平靜的聲音。 周圍的百姓聽不清他說了什么,但是莊內的人,與樓上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小處的局勢,頃刻之間便可顛覆,其中謀算,大可不計。而若能尋得天下大勢的脈絡,踏入其中,順勢而為,所欲所求水到渠成,為將為相為圣,到時端看縱者用心于何處,皆可自取。” 高樓之上,衛莊目光不轉,橫眉冷目,諷笑道:“大勢橫掃六國?你當年或許是選對了,如今卻又為何要背離你的勢,這也是縱者之道?” 蓋聶不曾回應。 “縱橫直指人心,不論其成敗,總是一門驚心的學問。” 高墻之上方云漢喝了口酒,掃視莊中眾人,目光投向公孫玲瓏,道,“那接下來……” 一個粗獷的聲音驟然響起,使得墻內墻外的所有人,甚至包括墻上的那一個,都或多或少的露出了些出乎意料的神情。 “若論百家,農家之道,才是天下之本。” 說話的人,竟然是以野蠻兇暴,聞名于七國的勝七。 他從欄桿上跳下,立在橋上,雙手扶著巨闕劍劍柄,劍立身前,臉上是一種難得的靜穆。 “農家以神農氏為祖師,勸耕勸桑,以足衣食,當今天下,農即是民,民心才是國之本。” “政之所興,在順民心;政之所廢,在逆民心。賢者治世,當與民并耕而食,饔飧而治。修饑謹,救災荒。兵甲之訓,正是要保萬民安寧耕種。農耕能足,則國富民強,兵肥馬壯,境內安寧,所向披靡。” “當重農而輕商。商者買賤賣貴,從中漁利,其所得財富或遠大于自我創造,皆是損國、損民所得。” 勝七最后總結,“這就是農家之道。” 即使是自作神秘、慧然高深的楚南公,或是城府深沉如趙高,清靈堅韌如張良,所有人都沒有想到,這個蠻野兇殘的黑劍士,能夠這樣慷慨激昂的闡述一家理念。 “好,很好!” 高墻之上,方云漢深吸了口氣,連喝三大口酒,三口之后,吐著酒中余香,目露奇采的看著勝七,“這就是你所奉行的道。” “這是農家之道,不過現在,農家十萬弟子之中,大概只有神農堂朱家那一脈,還真正奉行著這樣的理念。”勝七想了想,想起了朱家涉足商家的那些產業,搖頭說道,“其實他也不曾完全奉行。” “這樣啊。”方云漢仰頭喝酒,眼中露出少許失望的神色,“雖然可能還有所偏頗,但是……真的是……好!” “可惜,時間太早了。”他的呢喃幾乎無人可聞,“也太短了。” “百家之道,果然都有可取之處。”扶蘇靜靜的聽完了他們的述說,向前一步,道,“那么道長,你的道又是什么?” “我啊——” 那年輕的道人低頭看過來的時候,不知為何,好像有些意興闌珊的感覺,漫不經心的說道,“貧道的道,半在凡俗,半出世。若要強求其名,或許可以稱之為……” “長生之道。” 第(3/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