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7】-《龍骨焚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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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飯。”
“半夜吃飯?”
“什么時候餓什么時候吃飯。”
一日本不必拘于三餐,什么時候餓什么時候吃,江煉覺得老嘎說得挺有哲理,一時間竟找不到更絕妙的話來應和,于是走回屋里、墻掛的鏡子前。
這鏡子和吊腳樓一樣古老,是面長方形的半身鏡,金色油漆的木框已經斑駁得差不多了,鏡面右下還貼著邊角脫膠翹起的濃綠艷紅山水畫,題詞曰“好山好水好時代”。
好山好水好時代里,清晰地映出江煉的形容。
年紀不算大,撐死了二十七八,頭發因著毛巾的一通猛揉,毫無造型地四面支棱著,臉長得不賴,屬于人群中辨識度和回頭率雙高的那種,眼角略微上揚,據說這種眼型的人,通常都會有點傲氣,眼睛就更難形容了——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但透過這扇窗戶,你除了能看到點萬事都無所謂的松垮,其它的什么都看不到。
江煉突然倒吸一口涼氣,連解兩顆扣子,把半幅衣襟往一邊抹開:脖頸一側,被節竿抽過的地方,之前還沒破的,只是腫得老高,像趴了條肉紅色的大蟲子——然而現在破了,血流得條條道道,有淡有深,總之有點不忍卒睹。
江煉抽了紙巾擦拭,順手抹了點藥膏,試探性地往傷口邊緣處擦了一下,又痛噓著縮了回來,喃喃了句:“太狠了。”
這簡直是土匪啊,上來就打,呃……也不是,打之前還嚷了話的,沒聽真,似乎是什么“狐貍”、“腰子”,大概是黑話。
干爺說的沒錯,這湘西的深山老林里,果然出狠辣人物:那女的,招招快準狠,也不知道是什么來頭,尤其最初反手那一抽,不夸張地說,那要是把刀,他當場就被摘瓢了,即便如此,那力道還是差點涌上顱骨、把他打出腦震蕩來,以至于他打斗全程眼前發黑,腦子都是懵的。
簡單處理了傷口之后,江煉撂下藥膏瓶子,坐到椅子里,拿起擱在桌上的一條鏈子細看。
材質說不清楚,像是合金,呈黃銅色,鐐銬一樣的細扁螺旋扣環一個扣住一個,每隔幾個之間就懸下一個圓的金屬片,在古代,這也是鈴的一種——數了數,金屬片一共有九個,這形制,看起來像是腳鏈,只是不知道那女的為什么會掛在腰上。
當然了,入他的手也很莫名:他抓玻璃罐時,一道抓過來的,后來那女的一竿子抽中他的手,指節立馬麻僵,半天沒法舒伸,他就抓著玻璃蓋和這條鏈子,一口氣過了幾個山頭,想扔時,才發現手里還攥了條鏈子。
就著暈黃的燈光,他看出每個金屬片上,都凹刻著根本看不懂的痕紋。
江煉從行李箱里找了枚德制sch的便攜式放大鏡出來,這種鏡片,一般都是鑒珠寶手表郵票的,用在這似乎有點屈才——他一邊細看,一邊拿了紙筆在手邊,試圖照葫蘆畫瓢,把那些痕紋給復制下來。
才剛畫了兩個,樓下傳來絮絮的對答聲,江煉眸間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無奈,他把鏈子推到一邊,用翻到背面的紙張遮住,做出一副桌面龐雜的亂象,又拿過那瓶藥膏,手指探進去,不緊不慢地等。
很快,門外響起韋彪的聲音:“江煉!”
聲音還未落,門已經砰地一聲被撞開了。
江煉心里默念了句“沒禮貌”,旋即笑容滿面,指頭挖了塊藥膏出來,側著脖子往傷口邊抹:“彪哥。”
來人年紀約在三十上下,身材高大,幾近虎背熊腰,臉長得還算周正,但過硬的棱角總往外傳達著“剽悍”二字,讓人下意識敬而遠之,不想與之親近。
“老嘎跟我說,煉小爺一身泥一身水的回來了,呦,掛彩了啊?”
江煉非常大方地向他展示自己的傷口,還舉起手給他看腫得如同香腸的兩根手指:“天黑,山里又下雨,沒留心一頭栽下坡,就是這結果了。”
說話間,眼神向外飄了一下:況美盈也來了,可能是被嘈雜聲鬧起來的,還穿著睡袍,不過沒往里走,只在門邊站著,纖纖瘦瘦的,像是刮一陣風,她就要倒了。
韋彪皮笑肉不笑,兩手撐住了桌沿,居高臨下:“不過江煉,每次半夜下雨你就往山里跑,跑什么啊?里頭是有錢等著你去撿嗎?”
說到末了,眼神漸冷,唇角不自覺地往一邊微微吊起,像有一根看不見的線牽著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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