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上)第三頁 桃源-《浮生物語》
第(1/3)頁
楔子
九十八是一頭小驢,出生于桃源寧字區第十二棵桃樹上。它出生的那一天,這棵樹上剛剛結出第九十八個漿果。所以,桃源的最高領導,也就是那只被大家稱為老師的灰驢,在桃源的戶籍本,也就是一塊用桃木做成的大板子上,寫下了“九十八”這個名字。
桃源的居民們都覺得有點難聽,畢竟這只新生的小公驢長得很精神,一身白色短毛像冬天里的第一場雪,頭頂上偏偏又有一撮赤紅色,像不小心燃在雪地里的微火,頑強又謙和,火熱又不會燒到手。桃源里很久都沒有出現這么標志的驢了。
九十八自己倒不太關注名字好不好聽,他只關心每年三月,桃樹上能不能按時結出那種白里透粉、滋味甘美的漿果來。桃源的桃樹跟外面的不一樣,它們會結兩種果子,朝陽的那一面,會結出碧綠的桃子,桃源里的每個居民都是從這種碧桃里跳出來的;朝陰的那一面,則會長出不像桃子像湯圓的漿果。
桃源里處處美食,桃源居民們在三餐上都十分滿足。漿果也作為一種不錯的零食,被廣泛喜愛著。可是,只有九十八會對每年第一批結出來的漿果有特殊的熱衷。其實第一批的味道并不算好,粉白的果子上必然透著一點青,味道也有一點澀,個子也小,低調地藏在桃葉之間。直到第二批熟透的漿果長出來,將它們頂落到地面。
在九十八出現之前,第一批漿果都是被掃到袋子里扔掉的。大家都說,這些是沒有“長滿”的漿果,不好吃。跟九十八同一天出生的永萃,聞都不愿意聞一下這些果子。
但九十八偏偏說好吃。每當灰驢老師看到他津津有味地啃果子時,就會笑呵呵地摸摸他的頭,說很好很好。
九十八不懂老師說的好是什么意思,他只管吃,這種酸酸甜甜的漿果,反而比那些熟透了的更可口,在舌尖上更變化多端,每一個的口感都不一樣。
桃源這個地方,四季皆美,夏不酷熱,冬無嚴寒,春花繽紛,秋果香甜。居民們年年月月干的事,就是賞花觀月,好吃好喝,或者呼呼大睡,或者講故事。桃源里有太多太多的書了,有的刻在石頭上,有的刻在竹簡上,更多的是寫在桃葉上,拿線串在一起。桃源藏書最多的地方,就是灰驢老師住的藏書館了吧。在桃源這片不大不小的地域中,分平、安、康、寧四個小區,藏書館就在四個小區的交界處,也是桃源里最熱鬧的地方。這里的絕大多數居民把“爭斗”與“算計”的時間都花在了看書上,不像桃源外頭的世界,喜歡反著來。
沒人說得清楚桃源究竟在哪個地方,唯一肯定的是,桃源入口,只是一道門檻,溫潤碧綠的一道,在凡胎肉眼看不見的空間里,一橫就是千萬年。
但究竟有些人知道桃源的存在,也知道在桃源中心的藏書館里,有一件最珍貴的寶物——智果。
這種充滿宇宙全部智慧的果子,吃了它,世界上的一切問題,都不再是問題。
智果就放在藏書館第三樓的花盆里,這不是秘密。灰驢老師連個保險柜都不用。他只頒布了一條規定,凡是碰過智果的居民,一旦被發現,即刻逐出桃源。大家知道,只要一跨出桃源的門檻,就會由驢變成人,被永久滯留在桃源之外的世界。多么可怕的一件事啊,會變成整天你打我我打你的人咧!
于是,多年來,相安無事。桃源歷代居民們,好像已經忘記了智果的存在。
所以當永萃被扔出桃源門檻時,九十八是多吃驚呀。
永萃跟九十八同一天出生在同一顆樹上。他的出生,也在桃源引起過一陣驚嘆,從來沒有過像紅寶石一樣顏色的驢子出現過啊!而且,他好聰明。桃源里所有書籍,他只要看一遍就能背下來,他能計算出天上星星運行的速度,能解答藏書館里最難的數學題,還能挖陷阱并計算九十八只要走多少步就會掉進去。總之,桃源里的居民們都很喜歡他,甚至寵愛他。即便他的口頭禪,漸漸只剩下“你真蠢!”大家也并不太計較。只有灰驢老師很少稱贊他,只是要他多跟九十八一起玩耍,讀書。老師說,你們是同一顆樹上長出來的,便是兄弟了。
永萃最常對九十八說的話,就是“你怎么那么笨呀!”
當永萃在精妙地演算著星星的軌跡時,九十八忙著向驢子大嫂請教怎么能有效祛除桃樹上長出來的害蟲。桃源里任何一場比賽,都是永萃拿第一,九十八可能連決賽也進不了。別的區里的驢子,最喜歡時不時拿九十八消遣,拿漿果引他掉進到處是癢癢蟲的山洞里,把小螃蟹放進他的被子下面等等,每次都是永萃來替他解圍,一邊罵他笨,一邊教他用什么草藥就能避開癢癢蟲。
九十八每次都嘎嘎笑著,說知道了。
永萃生過一次很重的病,九十八跑了三天三夜,去遙遠的山頭為他找回治病的藥草。永萃又說他蠢,他卻說,兄弟嘛。
那一年,又到了挑選桃源守門人人選的時間,桃源的門檻總是需要守門人的,一代接一代的班。
挑選的方法也簡單,由四個區域里挑出最年輕力壯的驢子們,猜拳決定。這一屆,九十八跟永萃作為寧字區的代表雙雙出席。九十八輸了,他老出石頭。
散場時,灰驢老師喊住他,什么都還沒問,九十八就笑著說:“永萃是個靜不下來的家伙,不像我,只要有第一批漿果吃,我哪里都能呆得住。”
灰驢老師點點頭,沉默良久才道:“好好守住桃源門檻。以后,每年我都派人將第一批漿果送給你。”
九十八接替的,是那個叫老白的黑驢。老白守門的時間,長得連他自己都算不清楚。反正,九十八接班的當天,看見老白變成了一團湯圓大小的光,溶進了那道翠綠的門檻里——每個守門人到最后都會這樣。他們的后腿,一開始就會“長”在門檻上,日以繼夜地守著這個唯一的出入口。到職業生涯的最后一天,整個身\_體連同靈魂,便化成一團光,成為這道門檻的一部分。
不過,只要有每年第一批沒有“長滿”的漿果吃,守門人九十八就一點怨言都沒有了。當守門人固然行動不便,但每天都能看到門檻外的花花世界,灰驢老師也常常來看它,跟他聊天,并送來各種書籍,九十八的守門生涯還是豐富且快樂的。起碼他自己這樣認為。只是,當永萃被扔出桃源,從他守護的門檻上摔出去時,他從永萃的眼睛里,看到了一個陌生的永萃,冷漠、憤恨、不可一世……
他想追出去,可是,辦不到。
時光流逝,到了九十八也變成光的那一天,他困倦地睡進了門檻里,四周只見到一片流動的翠綠。
他知道這不是死亡,只是永無止境的沉睡。桃源的門檻里,睡了好多跟他一樣的守門人。他們跟自己一樣,趕走過許多想潛入桃源的外來者,也阻止過一些想溜出桃源的同類,當然,也想明白了許多別人想不明白的事兒。
讓九十八沒想到的是,他的睡眠,被一個不期而至的人給打斷了。那個人,用法術將繼任守門人弄暈,但沒有傷害對方,也沒有闖入桃源的意思,只用一把造型奇特精巧的小鑿子,將門檻上的一小塊給鑿了下來,不巧的是,九十八剛好就睡在這一塊里。于是,他被裝進一個袋子,顛顛簸簸地離開了。
九十八做夢也沒想過,自己會以這種方式離開桃源,他質問帶走他的人:“你要帶我去哪里?”
“去陪伴一個人。”那個人回答。
“不去!”
“她長得很漂亮,聲音也好聽。”
“我只喜歡漿果!”
“……”
1
“下星期,本城最大的供水廠就要投入使用了,在那之前,我們最好已經搞定波爾西無損融水的問題。”
幽暗的實驗室里,只有中間那張試驗臺上的頂燈亮著,司徒優的眼睛里,閃爍著冰冷而嚴厲的光。身邊那七八個與他一般年紀,穿著高中校服的少男少-女,緊鎖眉頭,看著擺在實驗臺上的各種儀器與培養皿。
“你們能成為我的隊友,是因為你們是桃源高中最拔尖、最聰明的學生。”司徒優指了指頭上,“上面,我們的學校,已經變成了完全屬于我們的國度,沒有阻礙我們的老師和蠢鈍的同學,只要我們在努力一把,下周,人類歷史,就由我們說了算。”
少男少-女們的臉上,閃著異樣的光華,著魔般地笑著。
一個剪平頭、戴厚底眼鏡的家伙走進實驗室,對司徒優道:“全校封閉培訓的謊言,可能撐不了多久了。剛剛又有家長跟老師的家人打電話來,要求跟他們講話。恐怕我們要加快速度,或者,換個地方……”
一記響亮的耳光,打飛了他的眼鏡。
“我只想知道,剩下的同學們,是否聽話。”司徒優看也不看他一眼,“我最討厭別人來教我怎么做。”
平頭少年捂著臉,哆嗦著說:“大家都很努力地在學習,沒有人敢違反你的命令,對自己的父母也應付得很好,沒有引起任何懷疑。”
“好。”司徒優滿意地點點頭,對身邊另一個清秀的女生道,“你對音頻處理不是很在行么?偽造那些家伙的聲音去對付那些找人的電話吧,讓他們再安心等一周。”
“好,我馬上去。”聽了他的命令,女生異常聽話地離開。
“今天就到這里吧。休息去吧。”司徒優伸個懶腰,突然又問,“玉天音,今天沒來?”
“來實驗室之前,她說不舒服,要去醫務室拿點藥。”一個女生如是道。
司徒優皺皺眉,沒說話。
所有人都離開后,司徒優一個人坐在密閉的實驗室中間,堪比鋼琴家的修長雙手,慢慢地翻著一本童話書——《仙女與米粒的故事》。
這個童話,講的是一位聰明美麗的仙女,將那些愚笨的妖怪和人類,都變成了米粒兒,永遠鎖在匣子里的故事。
2
我現在才發覺,作為一個永遠不肯透露目的地的文藝面癱道士,一個將武器藏在牙簽盒里的奇葩,一個替我換一次輪胎都要另收工錢的大牌幫工,甲乙的存在,除了考驗我的忍耐力之外,還是有別的價值的——
平日里屈居于牙簽盒里的長劍,露出真容,自空中呼嘯而過,麻利地將一只跟哥斯拉一般大小的蟑螂,一分為二。
這已是一路上被甲乙斬殺的第N個攻擊者了。之前,還有叫不出名字的巨型蠕蟲與巨型老鼠,每一個家伙的體積,都比我們大出N倍!我天生不喜歡蟲子,以前,不停里只要出現一只蟑螂,就夠我尖叫幾分鐘,直到敖熾或趙公子出現,替我處理干凈為止。所以不要指望我會出手跟他們肉搏,碰它們一下,我都會汗毛倒豎的!
我忍住惡心,小心地避開斷成兩截的蟑螂尸體,跳到另一塊干凈的地板上。身旁,一根高聳入云的……椅子腿,在白熾燈光下巍然而立。再旁邊,巨大的垃圾桶像個怪物,冷冷俯視著我。而我,走路要特別小心,才能不掉進大理石地磚之間的縫隙。對我而言,那道不足一厘米的縫,如今就是一條寬廣的鴻溝,我甚至要動用一些靈力讓自己飛起來,才能一次越過。
看熱鬧的,你們以為我在拍科幻電影嗎?屁的電影啊!我……我被縮小了啊!!
堂堂的老板娘,現在可能就只比米粒兒大一點?不然你們以為那些哥斯拉一樣大的蟑螂老鼠是從哪里來的!此刻的世界,一只螞蟻都可以跟我摔跤,而且我還不一定能贏。
我背靠著落在椅子腳旁的一團廢紙,坐下來冷靜頭腦,不然我都不知該怎么跟你們講這一場莫名其妙的遭遇。小人國的童話你我都看過不少,可當你自己變成了小人,而周遭的環境卻毫無變化時,你就會跟我一樣哭著說,童話都是騙人的。
只有甲乙一如既往地淡定,還時不時從懷-里拿出手機,調處GPS左看右看,然后在他隨身的便箋本上畫著路線圖。
GPS沒用,因為剛剛我已經看過自己的手機幾百次,上頭的定位,只到“桃源市桃源高中”為止,而我們現在所在的地方,是桃源中學教學樓的負二樓,一個全封閉的實驗室。沒有人知道我們在這里,就算外人找到這里,也很難發現修真成這樣的我們。
“整個實驗室約有三百平方米,而我們現在的高度大概只有0.5厘米,如果步行走出食堂,中途沒有任何休息停頓,大概需要1.7天時間。”甲乙慢條斯理地計算著,“如果你還能飛起來,估計值需要幾個鐘頭。”
真是讓人悲傷的計算啊!
“這時候千萬別再跟我談數學!”我白了他一眼,指指肚子,“我餓了。大的要吃飯,小的也要吃飯!快去給我弄點吃的來!”
話音未落,一包果脯飛到我的懷-里,對面,那個扣著一頂線帽,露出黝黑短卷發的小丫頭,白生生的瓜子臉,一抹新鮮的玫瑰色飛在兩頰。難得她十五六歲已有一副好身段,稍顯寬大的深藍色高中校服也沒能掩住玲瓏的線條。最特別的,是她額頭上那一小塊火焰形的紅色胎記,不但沒給她的美貌減分,反而平添了幾分神氣。
多好看的一個姑娘啊,可我現在最想干的事,就是打她的-屁-股吧!要不是她,我跟甲乙現在應該正在春光旖旎的大路上,好吃好喝并焦頭爛額地繼續找我們的“98”呢。
千機事件之后,我跟甲乙最熱衷的,就是沿找一切跟“98”有關的東西,因為那塊自千機身上得來的“枝上雀”給我們的下一站提示是——98。就這么一個數字而已。
于是我變成了強迫癥患者,開車走過98號公路,去過無數地址跟98號有關的建筑物,連吃個飯吃了97塊我也固執地要多給人家一塊錢,反正遇到的任何跟98有關的東西都不放過,連車里循環播放的音樂都是天后的那首《相約98》。可惜,“枝上雀”上頭的字跡一只都在,說明我們根本沒找對對象。
偏偏就是屋漏偏逢連夜雨,“98”沒找到,反而被這個丫頭連累到了另一個大麻煩里。
好心惹的禍!
白天,我的二手車大概是有點鬧脾氣,罷工不肯走了。幸好當時已進到了這個比松山市還繁華的桃源市,不遠處就有一家修車店,雖不是專業的4S店,我也千恩萬謝。吩咐甲乙把車推過去,店里的師傅折騰了兩個小時,說修不好,只能叫拖車往4S店送。我正猶豫要不要花這個錢喊拖車的時候,就是這個丫頭,戴著帽子,拿著一大包零食從修車店隔壁的小超市里溜達出來,二話沒說往我車上一搗騰,十分鐘不到,發動機居然揚眉吐氣地發動起來。
我記得當時的情景是,這小丫頭面無表情地說了一句:“電瓶接線柱松動,沒事了。”
厲害啊……我像她這般年紀的時候,連牛跟車都分不清楚吧。不對,我十幾歲的時候,世上還沒有汽車呢……扯遠了,反正,在我還來不及說謝謝的時候,這丫頭已跨上了路邊的一輛銀色賽摩,臨走前還甩我一句:“你們這些女-人,做面膜就勤快,不知道車子也要保養嗎?沒文化!”然后,一轟油門,人就不見了。
我連反駁一句“我很少做面膜”的機會都沒有!
不過,緊跟著從小超市里追出來的售貨員姑娘,給了我機會——這丫頭,付錢的時候不小心將她的學生證丟在超市里了,上面,有她的一切信息。
學校:桃源高中
年級:高一(A)班
姓名:玉天音
3
我沒有拾遺不還的習慣,念在這丫頭修好了我的車,再加上那個售貨員說的桃源中學就在市郊,離這里也就半小時車程,我自然就好心地開著車給人送去了。臨走前,那年輕的售貨員還特別羨慕地對我說,桃源高中是這里最頂尖的學校,每個年級只設一個班,凡是考入那里的學生,個個都是聰明透頂的尖子生,將來上一流大學不在話下。她以前也曾考過桃源高中的入學考試,只是分數差太多了。
我在心里默默安慰了她一下,對于一個從來沒念過書進過學堂參加過高考的老妖怪,實在不太能體會她對于這個地方的戀慕。難道,一定要是所謂的“尖子”,才有讓人羨慕的有點?
又扯遠了,回到送學生證這回事。這個桃源中學確實有意思,位于市郊一個背山面河的好位置,四周花繁葉綠,清幽靜謐,除了偶爾飛在天上的鳥雀與河中吐泡泡玩兒的魚兒,幾乎聽不到什么雜音,頗有些世外桃源的味道。
我們趕到的時候是下午。學校那扇高得離譜的大門,緊緊閉著,門口連個保安都沒有。從門縫里往里瞅,就看見一座教學樓,不大,三層高,靜默在溫暖的陽光里,操場上空無一人。
所謂的尖子學校,清凈得有點過分了。
東看西看的我們,在大門左側發現了一個紅色按鈕,旁邊一塊七八寸的顯示器上滾動著字幕——歡迎來到桃源高中!請按鈕獲取門禁卡。謝謝。
好先進啊……全自動無人操作?!我心里嘀咕著,摁下了按鈕。
然后就發生了一件很傷我自尊的事情——顯示器上,換了字幕內容:請在三秒鐘內點擊正確答案。然后,跳出來這么一個東西:若函數y=(x+1)(x-a)為偶函數,則a=?(請點擊以下四個選項中的一個!)
我完全呆住了好嗎!什么破學校啊,用數學題來代替保安?
在身為數學白癡的我愣神片刻,三秒時間過去,一把大紅叉出現在顯示器中央,一排紅字滾動而過:對不起,經測試,您的智商為零,抱歉不能進入桃源高中。
“好有趣的學校啊。”甲乙盯著“智商為零”四個字,似笑非笑地沖我搖了搖頭。
我最受不了的就是他這種表情了!每次我只要出糗,他就一副輕松很享受的死樣子。唉,世上真是有現世現報這回事的。一定是我以前對趙公子跟紙片兒還不夠好,身在福中不知福,上帝才派了這個魔星來懲罰我。
我狠狠剜了他一眼:“我看這學校不是有趣,是有鬼才對。”
反正,好奇心永遠害死貓,不,害死老板娘啊。要是這時候我轉身走人,后面的一切都不會發生了!可是我偏偏選擇了……用自己的方法,潛進了這個比監獄還封閉的“頂尖學校”。我想看看,在這個地方念書的,都是些什么三頭六臂的尖子生!
對一個妖怪跟一個道士而言,突破一道奇高的圍墻,再隱去身形在學校里大搖大擺地走,實在太容易了。所過之處,倒沒什么不妥,在任何學校都能看見的,在這里也一樣。除了——沒有老師!
我躥過學校里僅有的三個教室,只看到學生,講臺上空空如也。有一個教室的黑板前,居然是個扎小辮的雀斑姑娘,在黑板上流暢地劃拉著我看不太明白的數學符號,另外幾個學生站在她旁邊,很專注地看與思考。甲乙瞟了一眼,說這個姑娘正在嘗試否定黎曼假說。當甲乙知道我連黎曼是誰都不知道時,他便再也不說話了。
三個班級,沒有老師,全部在自學。竟然沒有一個人在看漫畫,讀小說,刷微博!我繼續好奇地飄蕩在這些學生之間,窗戶邊的兩個男生各自抱著一本書爭論不休。我零星聽到什么量子引力質子壽命之類的詞之后,便慚愧得再也不敢靠近。剩下的那些,討論的不是抽象的哲學問題,就是在拿筆記本互相比拼,看誰能更快入侵國外某個中央情報系統。
這些年輕青澀的臉孔上,個個都或多或少洋溢著不可一世、唯我獨尊的自負之情。這一點聽到他們講電話就知道,一個瘦瘦的男生,冷冷對著手機道:“你們知道什么呀?你跟我爸的IQ加起來還不如我的十分之一呢。要不是聽我的,你們的股票這次能賺錢?少來指揮我要怎么做!別來學校看我,我們在封閉培訓!”
說罷,掛了電話的男生,有些煩躁地把手機扔回課桌。
這時,與他同桌的、滿臉雀斑的女生,突然把筆一扔,埋頭小聲哭起來。
“哭什么呀你!”他用胳膊捅了捅她。
女生抬起頭,癟著嘴道:“我……我想出去!我好怕……”
“你小心說話!要是被他知道你想走,一定會拿你當試驗品的!”男生左右看看,小聲警告。
“就算我不走,他每周都要搞測驗,最后三名也會變成試驗品的啊!”女生抽噎著。
“所以大家都在努力讀書復習啊!你再胡思亂想,我也幫不了你。”男生“哼”了一聲,再不理會她。
我滿腹疑惑地聽完這段對話,又在學校里兜了一圈,發現三個教室里,都沒有玉天音的身影。
天色很快暗了下去,放學鈴聲一響,學生們也不嬉笑打鬧,個個收拾書包,便逐一回到了學生宿舍,一邊啃著面包,一邊看那些我根本看不懂的學術書籍,真是比監獄里的犯人還規矩。
明明沒有人監管他們,居然還這么聽話,還是有什么看不見的東西,讓他們畏懼?
無人值守的大門,沒有老師的教室,這個學校到底是怎么存活下來的?難道有關部門都不派人來走動走動?就算是全封閉制的學校,難道學生們的親人就不來看看孩子的生活學習情況?
我心中的疑團,吹氣球般越來越大。
正當我們以為玉天音可能不在學校的時候,這丫頭,卻以一個極其奇幻的方式,突然出現在我們面前——主教學樓的天臺上,一個渾身散發著淡淡彩暈的家伙跨到欄桿外頭,雙\_臂舒展開來,輕輕一躍,便像只輕盈的鳥兒,或者像一朵沒有重量的云,飄然落地。
這家伙,不是玉天音是誰?那張俊俏臉蛋與不同于常人的氣場,在黑夜里也閃閃發光。
緊跟著她跳下來的,是個與她一般年紀的少年,穿著同款校服,被風吹亂的黑發,在路燈下閃著暗紅的光。
一個逃,一個追,那少年殺氣騰騰。
這么大的熱鬧,豈有不圍觀之理!
玉天音一路飛奔,徑直鉆進了負二樓的實驗室里。
我與甲乙追進去的時候,那兩個家伙已經打得雞飛狗跳了。設備齊全的實驗室里,白熾燈把二人的模樣照個一清二楚。
少年極俊美,若不是手里非要握一把消防斧,不要命地朝玉天音砍去,我想我會很喜歡他的。至于玉天音那丫頭,也不是省油的燈,反應很快,躲閃及時,手里握著的武器,居然是一把不知從哪里順手摸來的炒菜大勺,時不時拿它擋開消防斧的攻擊。
我滿耳朵就聽到叮叮當當的撞擊聲,大勺與斧頭的PK,火花四濺。
那少年看上去,是要玉天音的命的,可玉天音卻只是抵抗防御,沒有要跟他決一死戰的意思。
4
打了老半天,勝負未分,兩個家伙,一個抱著斧子靠在寬大的試驗臺前喘息,一個抱著勺子,在離他兩米開外的小鍋爐前調整著呼吸。
“把資料還給我!”司徒優狠狠地瞪著她,“下賤的女賊!”
“我不下賤,也不是女賊。我只是來見證你的失敗而已。”玉天音一點也不生氣,邊說邊環顧四周,“我不想跟你動手,也不想要你的命。只要你肯停止你的實驗,交出那些被你藏起來的人,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失敗?”司徒優好像聽到了一個笑話,不禁笑出了聲,“失敗是蠢人的字典里才有的詞。你就算偷走波爾西的數據與資料,頂多讓我們的實驗室延遲幾天罷了。你的‘努力’,毫無意義。”
玉天音搖搖頭,自言自語般道:“我看,這次你輸了。要讓這小子覺悟,比登天還難。只能按我的方法來了。”
她不像是在跟司徒優說話,他們之間,還有第三個人?!
話音剛落,那少年竟趁她分神的瞬間,迅速拿起擺在試驗臺旁的一個燒杯,將里頭的液體對準玉天音的臉潑過去。
我最見不得跟女-人較真的男人,尤其是還要耍耍不太光明的小花招的那種。
“動動手就算了,要不要毀容這么殘忍啊?不是同學么?”
燈光下,我跟甲乙現出身形,玉天音剛剛被我用超常的速度“挪”到了安全位置,燒杯里的液體一滴都沒挨著她。至于甲乙,直接就上去沒收了司徒優的武器,反扣住他的手,將其壓制在試驗臺上。
對于我們的出現,玉天音只是愣了愣,并不太驚奇,司徒優倒是被神出鬼沒的我們嚇了一跳。
“還你這個。”我將學生證扔到她手里。
玉天音看了看,笑笑:“世事真難料,沒想到你們會找來。”她打量我跟甲乙一番,又道:“你們不是人吧。”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這里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我反問。
玉天音沒吱聲,走到司徒優面前,說:“把你的‘試驗品’交出來。否則我真要對你不客氣了。”
“你會殺我?”被摁在桌上的少年,費力地笑出聲。
玉天音冷冷道:“必要的時候。”
少年咬咬牙,說:“書架上,第三層的第二本書里,有把鑰匙。他們就被鎖在對面那個白鐵柜子里。”
玉天音馬上跑到那擺滿了各種原文科學書籍的書架前,伸手去拿第三層第二本書。就在這時,我身為一只老妖怪的江湖經驗突然覺醒了,大聲喊了句:“別動!”
可恨,就喊晚了那么半秒。
根本就不是一本書,而是一個隱蔽的開關。玉天音剛將那本書往外一抽,一團異常明亮的紅光便從我們頭頂上那幾盞看似尋常的燈里投射而出,吧整個實驗室都照成了紅色。
我的身\_體,尤其是那luo露在外的皮膚,突然感到了一陣微微的灼痛。那些紅色的光線,在持續了一秒鐘之后便停止了運作,實驗室里的燈光恢復了原裝,照一地青白,實驗臺還是那個試驗臺,桌子還是那個桌子,椅子還是那個椅子,可是——
我們所有人,都縮成了米粒兒!
這一幕,真是聞者傷心見者流淚……我花了大概二十分鐘,才接受了這個事實。
好奇心,我有點恨你了。
5
“連累你們了,滿不好意思。”玉天音走到我身邊,“吃吧吃吧,這果脯味道不錯。沒看出來你還是個孕婦,那這個就更適合你了。”
“我要吃肉!”我憤怒地撕開包裝袋,把酸酸甜甜的果脯塞-到了嘴里,味道還真是不錯,我臉色馬上就沒那么難看了。
被縮成米粒之后的最直接后果,就是那些時不時從實驗室的角角落落里鉆出來的蟲子與老鼠,個個都變成了需要拼命對付的巨型怪獸。那些平日里被視為弱小、生死都操縱在人類手里的存在,突然與我們對調了位置。昨天我還是身高168公分,一鞋底能拍死一堆蟑螂的老板娘,今天就變成了被蟑螂瘋狂追逐的零食。在與這些不是怪獸的怪獸搏斗的過程里,我更加相信,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事是絕對的,包括強與弱的力量。
我有一點累了,可能是沒吃飽飯?可能是身為孕婦比較虛弱?也可能是那道突襲我們的紅光里,不但藏了縮小我們身形的力量,還會同時縮減我們的體力,乃至靈力。如果不是這樣,我不會飛一下就這么累。恐怕,我在短時間內是不可能再飛一次了。換言之,那些橫在地板磚之間的無數道縫隙,成了我此刻無法逾越的障礙。再簡單點說,如果他們把我扔在這里。如果這樣,墓志銘該怎么寫呢?偉大的老板娘,被餓死在一塊大理石地磚上,因為她無法越過地磚之間不到一厘米的縫隙?
“不舒服?”甲乙看著我有點發白的臉,“個子變小了,膽子也小了?”
“你以后也當一回孕婦,就不會問這種蠢問題了。”我瞪都懶得瞪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說不擔心是假的,就算我是妖怪,我也會擔心這場無妄之災會不會給我肚子里那個帶來什么后遺癥,天曉得那個紅光里有沒有什么輻射與副作用。
另外,我還有個疑問,如果剛剛的紅光能把我們變得這么小,那為什么同在實驗室里的蟲子老鼠,還是原來的尺寸?難道這個東西只針對人類?可我是妖怪啊!莫非在人間待的時間太長,我的妖怪DNA也跟人類同步了?我真想哭一場……
我看向也在往嘴里扔果脯的玉天音,這丫頭居然還吃得身份陶醉。好像剛剛跟司徒優的一場搏斗只是鬧著玩兒的游戲,現在的處境,也只是一場噩夢似的。心理素質真不錯!
“越快找到那個家伙,我們恢復原狀的幾率就越大。”甲乙四下查看了一番。
“哦?”大嚼著果脯的玉天音,順手摘掉帽子扔到地上,自言自語,“不戴了,好熱。”
她的表情、眼神、氣場,包括聲音,突然跟之前不大一樣。不論是我第一次見到她時那種犀利聰慧,還是剛剛跟少年打架時的沉著穩健,她給我的印象,一直是個有點傲嬌的小仙女般的人物。但現在的她,滿眼都是小孩子才有的天真,但偏偏又裹在一種歷盡滄桑、看透紅塵的大智若愚之中。尤其是她的聲音,明明是個清脆宛如天籟的女聲,竟突然變成了一個憨憨的男聲。
我跟甲乙還來不及問話時,又被這丫頭給嚇了一跳——她好好的腦袋上,“biu”的一聲彈出兩個毛茸茸的驢耳朵。
玉天音摸摸冒出來的耳朵,她本來的聲音從口里傳出來,嗔怪道:“你出來干嗎?吃你的果脯去!”
“你們都忙著想對策,我一個人只顧著吃,不好意思嘛。”那男聲接過話茬。
一個身\_體,兩個聲音,我跟甲乙面面相覷。
“我說這位小哥,你能講講你的計策么?”玉天音看著甲乙,用男聲繼續問道,“這次是我們的一點點失誤。我們沒想到司徒優會有這一手。”
我打量著這個“雙聲人”,盡可能平靜地代替甲乙回答:“那家伙既然敢孤注一擲,不介意把他自己跟我們一起縮小,必然是因為他有恢復原狀的方法。只要盡快找到他,我們就有脫困的機會。這么簡單的道理都不明白?”
“我明白,可那蠢驢不明白。”玉天音又恢復了女聲,看看臉色不好的我,“可你這個樣子,‘盡快’不起來吧?”
她不說還好,一說,我覺得身\_體更沉重了,剛剛還能跑一下飛一下,現在估計連跑都跑不起來了吧。
甲乙默不作聲地從包里掏出一個記事本,撕下一頁,三兩下折成了一個紙船,放在地上,閉目捏訣,默念了幾聲咒語之后,一陣小旋風自紙船周圍升起,紙船隨之打著轉兒,越轉越大,直到變成能容納下我們三人的體積,才停住。
“上去。”他過來,朝我伸出手。
我拉住他溫熱的大手掌,用力地站起來,爬進了紙船。
第(1/3)頁
主站蜘蛛池模板:
峨眉山市|
饶平县|
沈丘县|
西安市|
绍兴市|
本溪|
门头沟区|
平阴县|
盖州市|
玛多县|
刚察县|
昌吉市|
汾西县|
竹溪县|
荥经县|
长岛县|
固阳县|
芮城县|
富锦市|
九江县|
通州市|
鄂托克前旗|
晋宁县|
确山县|
轮台县|
上犹县|
克什克腾旗|
延川县|
蒙山县|
建昌县|
莲花县|
九寨沟县|
金华市|
罗源县|
夏邑县|
湘阴县|
农安县|
罗城|
彭阳县|
金塔县|
双流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