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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8 章-《逞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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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于王家的壽宴,王庭芝上次叫她,被她婉拒悻悻去了之后,蘇雪至本以為這事就過去了。

    沒想到現(xiàn)在王家管事親自送來了請?zhí)?

    自己也不是什么忙得脫不開身的大人物,王家還記著那么點事,殷勤相邀,自己若再拒絕,那就是自大和失禮了。

    蘇雪至只好做起了登門準備。

    時間是三天后的晚上,因不是禮拜天,她要離開學校,照例得去請假獲批。

    李鴻郗那天過后,不知道是羞慚還是真的生病,這幾天都沒見人,據(jù)說請了病假。蘇雪至就去向校長請假。也是巧,一說這個,校長告訴她,宗先生也打算赴宴,既然她也獲邀,到時候,讓她跟隨宗先生一起去。

    一個人去這種幾乎全是陌生人的大交際場,蘇雪至都能想象,到時候自己像根柱子一樣杵著的樣子,勉為其難,忽然得知可以隨宗先生同行,如同獲得大傘庇護,自己跟在后頭就可以,松了口氣。

    順利請到假后,就該考慮去的時候帶什么壽禮,穿什么行頭了。

    壽禮好辦。沒打算攀附往來,就不必費心,更不必費錢,符合時人通行的下輩給上輩賀壽的基本禮節(jié)便可。備好壽糕壽桃壽果子三樣,用個貼了壽字的大紅紙包包了,到時攜著,往門房一投就行。

    穿什么,倒是讓她費了一番腦筋。

    原本,她那套只穿過一次的西裝應該適合,但是一想到上回在法國餐廳里和賀漢渚撞衣的窘,她就徹底打消了念頭。

    哪怕這回他不會再穿那套衣服了,她也不想再穿回自己的這身。

    幸好現(xiàn)在流行交際,社會熱衷的人里,又不乏像她這種有體面的需要、卻因各種原因沒有自備的客人。天城就有不少專為這種客人提供體面衣帽租借的鋪子,生意還十分紅火。恰好同寢室李同勝家里有個做布莊的親戚就開這種鋪子,熱情介紹,免費借穿,還請假特意帶了蘇雪至去,讓伙計幫著選一套干凈適合的。伙計兩眼打量一下人,點頭:“恰有一套,顏色尺寸都適合這位少爺,又是前兩日新制的,還沒借過!”說著提了過來,淺銀灰色條紋西裝搭配白色馬甲和黑色領結一套。

    蘇雪至試衣上身,果然合身,伙計和李同勝更是贊不絕口,說她穿了這套,一看就是要做大學問的斯文人。蘇雪至被夸得哭笑不得,道了謝,借了過來,事情就算準備好了。

    很快三天過去。到了壽日的那天下午,蘇雪至照著校長給的地址,來到了宗先生在這邊的下榻之處,上次曾為賀漢渚舉辦過歡迎酒會的著名的天城大飯店。

    宗先生說六點見面,蘇雪至提早十分鐘到。

    這間飯店是諸多政要富商來到天城的首選入住之所。時令入冬,現(xiàn)在六點沒到,外頭天就擦黑了,飯店里燈火輝煌,顯得愈發(fā)氣派和華麗。

    她等在大堂,發(fā)現(xiàn)今天似乎入住了不少的貴賓和要人,經(jīng)理侍者還有各色衣冠楚楚的客人在下面穿梭來回,顯得異常忙碌。

    她猜測今天來天城到這里下榻的,應該都是像宗先生那樣從京師那邊過來預備去王家參加晚上壽宴的貴賓,等了片刻,快六點的時候,見飯店電梯的方向來了幾個人,正是宗先生,與邊上同行的幾位看著像是朋友的人一邊說著話,一邊出來,忙迎了上去,叫了一聲宗先生。

    宗奉冼看見她,臉上露出笑容,招了招手,讓她到近前,指著她對邊上的幾個人說道:“這個就是我剛和你們提及的年輕人,醫(yī)學校的高材生,還沒畢業(yè),特殊情況之下,前些天替一個病童成功實施盲腸手術,醫(yī)術果敢皆備,很是難得。”

    說完,替她介紹起了同行的人。一位是著名學者,翻譯家,一位京師大學校長,一位是著名報社的社長。剩下幾位,也都是當今的文化名人,應該全都是來參加王家壽宴的客人。

    大佬們投來注目,紛紛勉勵年輕人。蘇雪至一一行禮,恭敬鞠躬。介紹完,就跟在后頭出去,到了門口,迎面上來一個等著的自稱是王總長派來的人,說特意來接宗先生。

    宗奉冼和友人暫道了聲別,領著蘇雪至上了來接的車,出發(fā)去往王家,今晚舉辦壽宴的地方。

    王家公館的前身,是前清的一個鐵帽子王爺在這里給自己修的養(yǎng)老宅邸,自然極盡奢侈,后來變了天,手頭拮據(jù),只能轉手,被王孝坤買下,當做在天城的居所,占地廣闊,前后都有庭院,尤其是后園,假山流水,迂回曲折,沒人帶路,外人初來乍到,怕是要繞上幾圈才能出來。

    王家今晚張燈結彩,管事領著下人,在大門口笑容滿面地迎賓。

    時間還早,一般來說,這個點就上門的,大多是些逢迎王家的次要客人。真正的貴賓,一般都會踩點到來。

    但今晚卻有些特殊。這個時間,夜幕剛剛降臨,在夜色的籠罩下,就有幾名說出名字時人可謂如雷貫耳的當今京師政壇大人物悉數(shù)到來,被引入了王孝坤平日用作獨處的私密之室,提前另外招待。

    賀漢渚入內,見王孝坤在外等著。

    王孝坤快步走了過來,示意他隨自己來,到了一處適合說話的靜室,王孝坤屏退了左右,說:“總統(tǒng)特使到了,陸宏達同行。特使想叫你也過去,一起坐坐,喝杯茶。”

    特使姓章,名益玖,四十左右的年紀,在總統(tǒng)府參謀本部擔任總長,是大總統(tǒng)的親信。

    參謀本部隸屬于總統(tǒng)府,如同總統(tǒng)府的膀臂,有著特殊地位。

    今天王孝坤過壽,總統(tǒng)本人沒來,派了這位親信來代表自己,而賀與陸之間的恩怨,無人不知,特使既然這么開口,自然就是大總統(tǒng)的意思了。

    大總統(tǒng)的意思是什么,也顯而易見。

    見他沉默著,王孝坤低聲道:“大總統(tǒng)有這樣的考慮,我想你應當能理解。你放心……”

    他壓低聲,目露厲色。

    “即便沒有你賀家的事,我和姓陸的也是水火不容。這條瘋狗,從前就咬過我好幾口,要不是我肉硬,現(xiàn)在怕早就進了他的肚子。現(xiàn)在是動不了他,等日后,一旦有機會,我第一個不會放過他,定會助你復仇!”

    賀漢渚注視著王孝坤,臉上慢慢露出一絲笑意:“多謝伯父。”

    王孝坤目露欣慰,含笑輕輕拍了拍他胳膊:“來吧,喝了那杯茶,晚上你幫我一起去招呼客人。”

    內室里已經(jīng)坐了兩個人。一位是大總統(tǒng)特使,另外一位,和王孝坤差不多的年紀,自然就是陸宏達了。

    陸宏達年過六旬,卻看不出絲毫的衰老之相,鷹鼻薄唇,顴骨高聳,一頭黑發(fā),看著最多也就五十歲的樣子,據(jù)說精力過人,家里有十幾房妾室,兒子也是十幾個,孫輩更是繁茂,家族興旺。今天過來帶了一個兒子,名陸天慈,傳言正在和船王傅家的一個侄女議婚。

    二人喝茶敘話,看見王孝坤和賀漢渚入內,停了下來。

    章益玖和賀漢渚從前見過幾面,也不擺位高的架子,笑著起身,以兄自居,握手寒暄后,指著坐一旁的陸宏達笑道:“咱們這位老大哥,據(jù)說很早有話,一直想和賀老弟你說兩句,奈何老弟你是忙人,沒有機會。正好今天,趁著王總長的大壽,大家聚在了一起,千載難逢的機會,不如都坐下,一起喝杯茶,聽聽他想說什么?”

    陸宏達先是自嘲似地干笑幾聲,隨即從座位上起身,走了過來,對著賀漢渚道:“煙橋,不瞞你說,我陸宏達冤枉啊!別人冤個幾年,還能沉冤昭雪,我卻滿身有嘴,話沒地方說!”

    他的臉上,露出了極度的郁懣之色。

    “今天你肯來這里,是給我天大的面子,我再不把話給說清楚,日后怕是真要漚在肚子里,沒機會了。”

    “當初尊祖父的案子,真的不是我的指使!想當年,我與尊祖父共事地方,雖偶也會因政見不同,有過意見向左,但那都是官場執(zhí)政的正常分歧。我一向敬重尊祖父,我陸宏達再黑心,也不可能在背后干出那樣要遭雷劈的事!我實在是背了黑鍋!”

    “當時你還小,你可能不知道,朝廷下來旨意,我能有什么辦法?我是被逼無奈!關鍵是,無中生有,言之鑿鑿,朝廷有人信了令尊祖早年在地方就任之時,私下和長毛石翼王的人有過往來的誣告,說令尊祖當時利用職務之便,私下放過了一個姓鄭的大將。后來石翼王在川地凌遲身死,長毛軍四散,那個大將又繼續(xù)抗擊多年,自知復仇無望,臨死之前,將長毛軍積聚起來的窖藏下落,托付給了尊祖父。”

    “是上頭的人聽信謠言,起了貪念,要從你家起出什么窖藏的,該我倒霉,事落到我的頭上。我陸宏達那時區(qū)區(qū)一個四品小官,敢不照辦?后來這些年,每每想到當年被迫充當鷹犬,我便自責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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