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才下眉頭卻上心頭-《余生,請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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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醫生扶了扶額,視線落到我手里的火龍果和勺子上:“最起碼,他吃東西是可以自己來的。”
“哦。”
“買個密胺的勺子。”
說完轉身走人。
我看著手里的不銹鋼勺子,慢慢地“哦”了一聲。
Date:2009.4.15
我回到學校,開始忙碌畢業答辯事宜,期間時不時回家看看林老師,生活相當充實。
那本手札一直安靜地躺在我包里,偶爾拿出來翻一翻,兩個人的不同字跡靠在一起,讓我想起一只骨節分明的手行筆流水的樣子。
Date:2009.5.5
如果說第一次化療還算順利,那么第二次化療就可以算災難了。
昨天我在病房一切都安頓好,卻久等不來去開房的娘親。
一個電話撥過去,那頭聲音糯糯:“我不舒服。”
確實是不舒服,體溫38.6℃。
本身就屬于辦公室亞健康群體,從二月份起精神就一直處于緊繃的狀態,前一陣子又是接連的出差。
我摸了摸她的額頭:“睡吧。
我爸那邊有我呢。”
林老師這邊半天都沒撐住,藥剛下去就起反應了。
Date:2009.5.6
立夏已過,天氣開始有些細微的燥熱。
我拎著早飯,撐著腦袋坐在電梯間休息椅上等電梯。
“林之校?”
我睜開眼:“顧醫生早。”
我們被人流推進電梯,擠到貼墻,我索性半闔上眼睛。
身旁的醫生雙手環胸,微微低下頭:“你媽媽去哪兒了?”
“賓館,前天中午開始發燒,低燒一直退不下去。
他們兩個,晚上一個醒不透一個睡不著。”
“你——”他頓了頓,沒有說話。
醫生們查完房,林老師開始掛水,我囑咐小羽幫我注意著點,便拎著保溫桶匆匆往賓館趕,在走廊上與顧醫生擦身而過,他說:“你慢一點跑。”
等娘親吃完早飯,給她灌了藥刮了痧,我奔去菜市買菜,送去代客加工點再跑回醫院,門一推開,看到林老師可憐地靠在床上:“我的手腳麻得厲害。”
我掩去焦慮,伸手摸摸他臉:“沒事,我在呢。”
中午下班前,顧醫生敲門進來:“有需要我幫忙的么?”
我端著鴿子湯看著他:“能幫我給林老師喂飯么?”
林老師已經徹底萎靡了,昨天還能喝點湯,今天什么都不想吃。
醫生揉了揉眉毛,走到病床邊:“林老師,你得吃飯補充營養。”
“葷湯聞著惡心。”
“那素湯?”
“不想吃。”
“面?”
搖頭。
“稀飯?”
搖頭。
“餛飩?”
遲疑了一下。
我驚奇地看著眼前這兩個談判的男人。
醫生轉過身:“出了大門向東一條街,有家餛飩館,你買純素的餛飩。”
下午,娘親的溫度終于退下去,我趕回病房。
我想起中午醫生的交待“奧沙利鉑具有精神毒性,越想著它越難受”,于是按摩著林老師僵硬的肩膀:“你睡一覺起來,這瓶保護血管的掛完,就舒服了。”
林老師將信將疑地閉上眼睛。
鼻端似有若無地有布料滑過,我才意識到自己睡著了,睜開眼,看到眼前的白袍正伸手調著吊瓶滴速。
林老師似乎是睡著了,我慢慢地從他脖子下面抽出有些麻掉的胳膊,閉上眼睛趴在被子上,正準備伸個懶腰,感到頭頂覆上一只手。
我睜開眼,看著顧醫生以摸小狗的姿勢揉了揉我的頭發,然后悠然而去。
這是——突然被什么附體了?
他離開之后我腦子里只有這一句話。
發小印璽曾經說過,男女之間的那道坎其實不是“做我女朋友吧”,而是首次肢體接觸。
我不知道這算不算是肢體接觸,只是從那之后,我一看到顧醫生,就會渾身不自在,一股熱氣從后背一直竄到后腦勺。
醫生筆跡:你中間那20天倒是淡定。
(難道你不淡定?
)
醫生:定。
Date:2009.5.27
第三次化療是個痛苦的過程,林老師的體重已經掉了20斤,顴骨都突了出來,即使主任改了方案,把化療藥分到兩天掛以減輕化療反應,林老師還是從昨天上午就開始嘔吐,通宵未歇,黃膽水都吐了出來。
等到今天上午那瓶奧沙利鉑掛完,趴在我懷里的林老師已經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了。
隔著汗透的睡衣,摸著他身上一根一根的肋骨,我突然有些想哭。
我去到醫生辦公室:“可不可以不化療?
正常人不吃不喝不睡都吃不消。”
更何況是剛動完手術的人。
顧醫生遞過林老師的病理診斷:“你爸爸屬于低分化腺癌。”
我茫然地看著他。
“惡性程度高,預后差,易轉移易復發。”
我默不作聲地盯著病理報告,半天才僵僵地問:“手術之后的病理切片,不是說,很好的么?”
顧醫生望著我,不說話。
離開辦公室之前,我問顧醫生:“化療究竟有沒有效,能不能——實話告訴我。”
顧醫生眉頭微蹙:“消滅可能殘留的癌細胞,防止轉移。
其他的——效果有限。”
晚上,我抱膝坐在電梯間的休息椅上發呆,隔著窗玻璃看外面的星空。
聽到身后腳步聲漸近,我轉過頭,顧醫生在我身旁站定,兩只手插在口袋里。
我禮貌地笑笑,扭回頭繼續看天空。
“不要一副天塌了的表情。”
“哪有?”
“你半夜三更的坐在這。”
我看了眼手表:“北京時間晚9點15分。”
他偏頭看了看我:“回賓館休息吧。”
“不要,我不在林老師睡不著。”
雖然我知道我在他也睡不著。
不過,還是起身和醫生一起往回走。
“林之校。”
我回頭,已經進了辦公室的人又走了出來,遞過來一條巧克力。
“謝謝。”
在這個時候,沒有長篇大論的安慰或者危言聳聽,只是淺淺地微笑。
Date:2009.5.28
早上查房,林老師看到顧醫生,只說了一句話:“我要回家。”
“你兩天沒有進食,現在這樣怎么回家?”
“我要回家。”
“要等你的血檢報告。”
“我要回家。”
就這四個字。
顧醫生抬起頭:“自己能下床么?
能走路么?”
“能。”
“走給我看看。”
“……”蕭瑟了。
“如果你指標不合格,又繼續吃不下去的話,我只能建議給你掛脂肪乳補充營養了。”
“我不掛……”
顧醫生完全無視,向我們點頭告辭。
林老師委屈地皺著臉,在我們面前無法無天的混世魔王,遇到了完全不買他帳的醫生。
Date:2009.5.30
連著三天的脂肪乳掛下來,化療反應漸停,林老師的精神略微恢復。
我端著水杯去電梯間透氣,隔著玻璃向外望去。
下午四點多下了一場雨,濕氣還未退去。
記得曾經看到過一句話,任何城市,從低處看,都是平凡的,從高處看,都是美好的。
即使再簡單的路燈,在濕潤的空氣里氤氳成一片,都能透出一種安靜的美來。
我正嗅著被雨水洗刷得清新了許多的空氣——
“你爸爸怎么樣了?
還吐么?”
我驚奇地轉過身,看著眼前的白袍男人:“顧醫生,你今天又值晚班?”
“同事端午回家,和我調了一下班。”
兩個人無聲地看了一會兒街景,他走開去打電話,聲音很低。
我半瞇著眼睛,被窗外拂進來的空氣浸潤得都有些睡意的時候,一只手機放到了眼前。
我看看屏幕上正在跳動的通話時間,再看向舉著手機的醫生,他只是朝手機抬了抬下巴。
我接過,屏幕上還留有他的溫度,讓我一時間有些無措:“喂?”
“姐姐!”
“原來你的全名叫杜文駿。”
我看到醫生臉別向一邊,笑了,趕緊尷尬地補了一句:“兒童節快樂。”
“……”
氣氛更尷尬了。
我看看醫生再看看手機,突然反應過來:“快考試了吧?”
小杜:“還有一個禮拜。”
我抓抓頭發:“在戰術上藐視敵人,在戰略上重視敵人,祝你早日取得抗戰勝利。”
就急忙把手機還給了顧醫生。
電話那頭不知道說了什么,顧醫生笑了笑才道:“好了,看書去吧。
保持正常作息,不要開夜車,平常心迎考。”
Date:2009.6.1
經醫生們討論,林老師的化療反應過大,身體耐受性過差,此次化療結束后先暫停療程,回家調整一段時間后,再繼續下一步治療。
上午,我先行一步離開了醫院,回學校進行畢業論文答辯。
小羽抱著我蹭了半天(其實我到現在都不知道她為什么格外黏糊我),直到我答應下次來給她帶好吃的她才松手。
我沒有見到顧醫生,他查房都沒趕上就去準備手術了。
醫生筆跡:你反正是不會顧慮我的心情的。
(那會兒我怎么顧慮你的心情?
況且那會兒我也不知道你是什么心情……)
Date:2009.6.30
中藥介入治療一個月后,林老師氣色漸好,體重見長。
從市醫院做完常規檢查回來,娘親一進門就忙著燉湯,叮囑我給醫院打電話上報檢查結果。
值班電話撥過去。
“喂,您好,這里是胃腸腫瘤外科。”
熟悉的男中音。
“顧醫生好,我是林之校。”
相當官方地你來我往,一直到快結束,對面才不經意地說:“對了,杜文駿成績出來了,過線19分。”
“很不錯,恭喜他。”
“我會轉告他的。
再見。”
淡淡掛斷。
Date:2009.7.4
在我成了一名合格的畢業生之后,我又成了一名合格的無業游民。
之前娘親一直以為我考的是和本科專業相關的研究生,結果看到通知書的那天東窗事發。
她相當不待見地質這個專業,開始對我冷暴力。
水深火熱之中,我接受了三三拋出的橄欖枝,去給她當煮飯婆,她在X市成了一名光榮的工程師。
晚上洗完澡,兩個人一起窩在床上,三三突然八卦心起:“校,你現在開心不?”
“挺開心的啊。”
“像一個在單相思的人不?”
“……”
“你和那顧醫生怎么樣了?
藏藏藏,藏什么藏?
我對你手機沒興趣。”
我望著天花板:“就——正常的醫患關系。”
“然后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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