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月亮從豁然敞開的窗口探出臉來,悄悄窺視屋內。 若明若暗的銀輝中,栗山櫻良燒水沖了三杯速溶咖啡,又從書包里拿起圓珠筆在和筆記本,折回到沙發上,自得其樂地翻開剛才看的那本《罪與罰》。 桌子底下依然放著旅行李箱,白外套搭在椅背上。棲川唯不知什么時候脫掉的鞋子,宛如兩只受傷的小動物般靜靜臥在她的腳下。 而她本人,依然長時間維持著同一個姿勢。 身體仿佛凍僵般一動不動。 那雙澄藍的眸子緊盯著多崎司,彷佛比之前更透明了。 教人無處藏躲的透明。 被這種彷佛探索什么似的凝視著的時候,多崎司覺得又羞愧又難受,一種很古怪的心情。 或許,大哥這眼神是想要向自己表達某種感覺,但她無法用言語將想要說的東西順暢地表達出來。 不! 應該說在尚未轉換成言語之前,她就已經不能在精神上面對這個事實了。 多崎司好幾次都想把事情完完整整說出來。 但不知道該怎么表達出來。 著實有些詭異,仿佛被傳染了不知如何措詞的毛病一樣。 夜色加深,外頭月亮逐漸升高,瀉進窗口的銀輝,把東西的影子拖得長長的,宛如涂了一層淡墨。 栗山櫻良把書合上,端起咖啡喝了口,緩緩咽下。 溫煦的感覺從喉頭慢慢下移,繼而又從胃向身體的各個角落擴散來。 喝了第二口,把杯子放回桌面,影子隨著她的動作搖曳不定。 她似乎剛想起來那樣,開口問:“是不是室內太亮了,你們兩個都說不出話來?” “也許吧,”多崎司不確定地答道。 “那我去關燈。” 栗山櫻良站起來,繞到窗口拉上厚實的窗簾,僅留一絲縫隙。 接著,她又把室內的燈光全部熄掉。 房間頓時變得漆黑一片。 雖說窗簾的縫隙間仍然漏進一縷月光,但這反而起了凸顯黑暗的作用。 “我剛才好像看到有備用蠟燭來著......”栗山櫻良摸索著來到客房的梳妝柜前,拉開抽屜,拿出來一枝粗大的備用白蠟燭。 用里面的火柴點燃蠟燭,三人圍著一坐,恍若世界的角落里只剩下了這三個人。 淡若銀輝的月影、搖曳不定的燭光、影子在潔白的墻壁上重疊交映。 栗山櫻良兩只腳放在沙發上,下頜搭在膝蓋上邊,看著多崎司說道:“暖,多崎君,我很想再多知道一些你的事,所以,請開口吧。” 棲川唯一言未發,只是用澄藍的眸子繼續盯住他。 “普通人啊。”多崎司說道,“生在普通家庭,長在普通家庭,一張普通的臉,普通的人生,想普通的事情。” “呃,菲茨杰拉德好像說過這樣一句話:將自己說成普通人的人,是不可信任的。”栗山櫻良眨眨眼,調皮似的一笑:“需要我把那本書借給你看嗎?” “《了不起的蓋茨比》?” “錯誤,是《夜色溫柔》喲。” “你到底看了多少書呀?”多崎司表情無力。 栗山櫻良做了個天女散花的手勢:“多到你無法想象。” “你們兩個扯遠了。”棲川唯終于說了一句話,聲音嘶啞。 “嗯,也對。”栗山櫻良點點頭,咕嘟咕嘟喝了口咖啡,“既然事情已經來到了這個程度,不妨再坦率一點。” 多崎司陷入思考當中,略微閉起眼睛。 睜開眼睛時,棲川唯正從桌子對面盯著他看。 “不要緊?”她問,“你好像很糾結,這個問題很難回答?” 多崎司笑著搖頭:“不,沒那么難。” “那為何不說話?” “再思考而已。” “思考有必要這么拖拉?” “只是在斟酌如何把傷害降低到最小。” “說吧,”棲川唯嘆口氣,一只手在桌面上不停地擺弄著剩余的兩顆橘子,“大概會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我多少猜到了一點。本來沒想著非要弄清楚不可的,但你今晚的話讓我徹底死心了,既然這樣,那不妨一次性地把所有東西都全盤接收然后再慢慢消化。” “死了。” “嗯?” “我說,”多崎司雙手合攏在桌面,注視良久,“多崎司他,已經死了。” “怎么個死法?”棲川唯問。 “應該是從心理學上來講,你熟悉的那個多崎司已經死了。” “為什么現在還在我面前?” “大概,你太漂亮了?”多崎司不確定地答道。 “莫名其妙......”棲川唯用空漠的眼神看著他的臉,輕輕搖了搖頭,沒再說什么。 栗山櫻良握著筆在紙上寫了幾行字:“接著說,別吊人胃口。” “和小唯表白后,他就失去了對生活的信心。”多崎司說著,越來越覺得口干舌燥,他拿起自己那杯咖啡喝了幾口,對著兩人繼續說道:“整個世界對他而言,都只是為了襯托他自身存在的猥瑣與凄惶。” 棲川唯尖叫道:“他那話叫表白嗎!!!” 此時的她,臉色慘白,嘴唇非常干澀。 栗山櫻良用圓珠筆一下一下戳著手心,不帶疑問地問道:“然后,他自殺了?” “對的,”多崎司點點頭,“安眠藥。很多很多的安眠藥一下子吃進去,折磨了好久好久,然后才順利地離開。” 【離開】 栗山櫻良在紙上寫下這兩個字,隨后又擦掉。 “是消失吧。”她說道。 多崎司注意到,棲川唯的瞳孔有些模糊了,彷佛覆著一層不透明的薄膜。 “什么詞都不重要了吧。”他啞然一笑,“經歷了幾個小時的折磨,只要能解脫,哪個詞都無所謂對不。” “你是怎么來的?”栗山櫻良追著問。 “誕生于灰燼之中。”多崎司低頭看著杯里的咖啡,避開她刺眼的目光,“準確點來說,他的死造就了現在的我。他的人生、感情、所遭遇的困難,都猶如立在海灘上的標牌那樣,一陣風過后被吹得了無蹤跡。留下來的,只有知道他全部人生、感情、所遭遇的困難,但卻是帶著另一個人格的我。” 栗山櫻良目光閃爍了下。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