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頁 陸小鳳道:“只有他才可能知道金鵬王朝的秘密,因為他是閻鐵珊最親信的人。” 樊大先生道:“這也不夠。” 陸小鳳道:“只有他才能從這件事中得到好處,閻鐵珊一死,珠光寶氣閣就已是他的。” 閻鐵珊和霍休一樣,也是個老光棍,別人懷疑他是個太監,并不是沒有理由的。 陸小鳳道:“以他的身份和武功,若非另有企圖,又怎么肯做閻鐵珊那種人的總管?” 這點連樊大先生都已無法否認。 陸小鳳道:“江湖中當然絕不會有人想到,青衣第一樓竟會在珠光寶氣閣里。” 山西雁動容道:“你說青衣第一樓在珠光寶氣閣里?” 陸小鳳點點頭,道:“獨孤一鶴顯然就是因為得到這消息,所以才來的,所以霍天青才會先借故消耗了他的內力,讓他死在西門吹雪的劍下!” 花滿樓一直坐在旁邊,此刻也忍不住道:“孫秀青、石秀雪也就因為要說出這秘密,所以才會被上官飛燕殺了滅口。” 山西雁道:“她們若知道這秘密,馬秀真和葉秀珠又怎會不知道?” 陸小鳳道:“她們也知道!” 山西雁道:“但她們還活著。” 陸小鳳道:“葉秀珠還活著,只因為她也和上官飛燕一樣,愛上了少年英俊武功高絕的霍天青。” 山西雁道:“馬秀真呢?” 陸小鳳道:“若是我猜得不錯,她想必也已死在霍天青手里,甚至可能是葉秀珠殺了她的。” 山西雁道:“他為了轉移你的目標,所以才說出山后那小樓,讓你去找霍休?” 陸小鳳點點頭,道:“無論是我死在那小樓里,還是霍休死在我手上,這件事都已可結束,他從此就可以高枕無憂了!” 山西雁道:“但他卻沒有想到,你跟那孤僻的老人,居然會是老朋友。” 陸小鳳道:“他為了想知道這件事的結果,所以才要葉秀珠在外面等著打聽消息。” 山西雁道:“也只有一個人知道你們要去找霍休。” 陸小鳳又點點頭,道:“但葉秀珠卻說錯了一句話。” 山西雁道:“她說錯了什么?” 陸小鳳道:“她說她留在那里,只因為她剛將獨孤一鶴和石秀雪的尸體埋葬。” 山西雁皺眉道:“獨孤一鶴身為一派掌門,又怎么會葬得那么草率?” 陸小鳳嘆了口氣,道:“葉秀珠究竟還是個很賢良的女孩子,還沒有學會應該怎么說謊。” 山西雁也嘆了口氣,苦笑道:“要在你這種人面前說謊的確也不容易。” 陸小鳳道:“但我卻在她面前說出了六根足趾的秘密,所以她立刻就去告訴了霍天青,珠光寶氣閣和霍休那小樓距離本就很近。” 山西雁道:“所以也只有霍天青才能這么快就得到她的消息。” 陸小鳳道:“不錯。” 山西雁道:“你是故意將這秘密泄露給她的?還是無意?” 陸小鳳并沒有直接回答這句話,卻笑了笑道:“我當時只不過覺得她本不該在那里出現的,我只不過覺得有點奇怪。” 山西雁看著他,又嘆了口氣,苦笑道:“你本不該叫陸小鳳的,你根本就是一只小狐貍。” 陸小鳳也嘆息著,苦笑道:“但我卻很佩服霍天青,他實在是個思慮周密、頭腦冷靜的人,這件事若是一局棋,對方的每一著都已在他計算之中。” 山西雁道:“只可惜到最后他自己還是走錯了一步。” 陸小鳳道:“每個人都難免會錯的,他也是人。” 樊大先生忽然又冷笑道:“其實他最后縱然不走那著棋,你還是能找到他的。” 陸小鳳道:“至少我那時還不能確定!” 樊大先生道:“現在呢?” 陸小鳳道:“現在我還是沒有十分把握,只不過有了九分而已。” 樊大先生道:“你為什么來找我們?” 陸小鳳道:“你們是我的朋友,我答應過你們,絕不跟他交手的。” 樊大先生道:“現在我們已不是朋友?” 陸小鳳道:“我們還是朋友,所以我才來。” 樊大先生道:“來收回你的話?” 陸小鳳道:“無論誰做錯了事,都得付出代價,霍天青也一樣!” 樊大先生道:“你難道想要我們幫你去殺了他?” 陸小鳳苦笑道:“我只不過想請你們去轉告他,明日日出時,我在青風觀等他!” 樊大先生道:“很好。”他突然飛身而起,目光刀鋒般瞪著陸小鳳,道,“請!” 陸小鳳道:“請?請什么?” 樊大先生道:“請出手!” 陸小鳳道:“我說的話你難道不信?” 樊大先生道:“我只知道霍天青是天禽門的掌門,我樊天儀恰巧是天禽門的弟子。” 陸小鳳道:“所以你……” 樊大先生道:“所以只要我樊天儀活著,就不能讓別人去對付霍天青。” 山西雁皺眉道:“大義滅親,這句話你難道沒聽說過?” 樊大先生冷冷道:“我聽說過,但卻已忘了。” 簡二先生也慢慢地站起來,道:“我們本來就是不分黑白,不知輕重的人。” 那賣包子的小販突然大聲道:“這種人該死!” 簡二先生道:“不錯,很該死。” 賣包子的小販道:“只可惜我包烏鴉恰巧也是這種人。” 簡二先生道:“所以你也該死。” 包烏鴉道:“真該死,而且現在就該死了。”他突然跳起來像根標槍,一頭向墻上撞過去。 他沒有撞到墻上,卻撞上了陸小鳳的胸膛。陸小鳳忽然間已擋在他前面。 包烏鴉凌空翻身,兩條腿在屋梁上一蹬,頭下腳上,一頭往石板上栽了下去,他還沒有撞在石板上,只覺得有只手在他腰畔輕輕一托,他的人已四平八穩地站住了,正好面對著一個人,一個長身玉立,臉色蒼白的人。 霍天青! 每個人全都怔住,就連陸小鳳都怔住,誰也想不到霍天青居然會在此時此刻出現,誰也想不到他居然還敢來。霍天青的臉色雖是蒼白,但神情卻還是很冷靜。 包烏鴉握緊雙拳,顫聲道:“你……你為什么不讓我死?” 霍天青道:“你該死?” 包烏鴉道:“我該死……” 霍天青冷冷道:“你們若全都該死,難道要天禽門全都死盡死絕不成?” 包烏鴉可怔住了。 霍天青道:“天禽門傳你們一身武功,并不是要你們自己找死的!” 包烏鴉道:“可是你……” 霍天青冷笑道:“我跟你們又有何關系?若是為了別的事,你們就算全都死光,我也不會看你們一眼的。” 包烏鴉道:“但是你現在……” 霍天青道:“現在我只不過不愿要你們為我死而已,日后傳說出去,居然有個賣包子的為我而死了,我霍天青豈非罪人?” 他突然從懷中拿出面竹牌,一折兩斷,冷冷道:“我霍天青有財有勢,這種窮掌門我早已不想當了,從此我和你們天禽門全無關系,若有誰再敢說我是天禽門下,我就先割下他的舌頭,再打斷他兩條腿。” 包烏鴉看著他,眼睛突然發紅,突然伏在地上,高聲痛哭起來。 山西雁的眼睛似也發紅,卻突然仰面狂笑道:“好,霍天青,你總算還是姓霍的,總算還沒有辱沒這個‘霍’字。” 霍天青連看都不看他們一眼,慢慢地轉過身,凝視著陸小鳳,陸小鳳也凝視著他。 兩個人面面相對,互相凝視著,也不知過了多久,陸小鳳忽然長長嘆了口氣,說道:“為什么是你?為什么偏偏會是你?” 霍天青冷冷道:“我做的事,你這種人是永遠也不會明白的。” 陸小鳳道:“我知道你一心想做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你不想在令尊的余蔭下過一輩子,但這種事……” 霍天青厲聲道:“這種事就是大事,除了我霍天青外,還有誰能做得出?” 陸小鳳苦笑道:“的確沒有別人。” 霍天青道:“除了你之外,也沒有別人能破壞我的大事!”他忽然仰面長嘆,道,“這世上有了我霍天青,就不該再有你陸小鳳!” 陸小鳳道:“所以……” 霍天青道:“所以我們兩人之間,總有一個非死不可,卻不知是你死?還是我死?” 陸小鳳長長嘆息,道:“明日日出之時,也許就知道了。” 霍天青冷笑道:“朝朝有明日,明日之約,又何妨改為今日?”他忽然拂了拂衣袖,人已在門外,只聽他冷淡的聲音遠遠傳來:“今日黃昏時,我在青風觀外等你!” 黃昏。青風觀。青風觀在青山上,青山已在斜陽外。 沒有霧,淡淡的白云縹緲,看來卻像是霧一樣。一陣風吹過,蒼松間的昏鴉驚起,西天一抹斜陽更淡了。然后暮色就已籠罩大地。陸小鳳面對著滿山蒼茫的暮色,心情卻比這暮色還沉重。 花滿樓意興也顯得很蕭索,嘆息著道:“霍天青還沒有來哩!” 陸小鳳道:“他一定會來的。” 花滿樓道:“我想不到他竟是這么樣一個人,他本不該做出這種事的。” 陸小鳳黯然道:“可是他偏偏做了。” 花滿樓道:“這也許只因為他太驕傲,非但想勝過所有的人,還想勝過他自己的父親!” 陸小鳳道:“驕傲本就是件很愚蠢的事哪。” 一個人若是太驕傲了,的確就難免會做些愚蠢的事。 花滿樓道:“也就因為驕傲,所以他并不想推諉自己的責任。” 陸小鳳沉默了很久,忽又問道:“你若是我,你會不會放過他?” 花滿樓道:“我不是你。” 陸小鳳長長嘆息了一聲,道:“幸好你不是我,幸好我也不是你……” 花滿樓沒有再說下去,因為這時他已聽見了開門的聲音。青風觀那古老而沉重的大門,剛剛開了一線。一個黃衣道童手提著燈籠,走出來,還有個人跟在他身后,卻不是霍天青,而是個黃袍道人。 這個道人寬袍大袖,兩鬢已斑白,帶著種很嚴肅的表情,腳步雖然很輕健,看來卻不像練過武功的樣子。他四面看了一眼,就筆直地向陸小鳳走了過來,行禮道:“施主莫非就是陸小鳳公子?” 陸小鳳點點頭,道:“道長是……” 這道人道:“貧道青楓,也就是這小小道觀的住持。” 陸小鳳道:“道長莫非是霍天青的朋友?” 青楓道:“霍施主與貧道是棋友,每個月都要到貧道這里來盤桓幾天的。” 陸小鳳道:“現在他的人呢?” 青楓臉上忽又露出種很奇怪的表情,道:“貧道此來,正是為了要帶施主去見他的。” 陸小鳳道:“他在哪里?” 青楓緩緩道:“他在貧道的云房中相候,已有多時了。” 小院中出奇幽靜,半開的窗子里香煙縹緲,淡淡地隨風四散,門也是虛掩的。 陸小鳳穿過小院,等青楓推開了門,他就看見了霍天青,霍天青卻已永遠看不到他了。 霍天青竟已死在青楓道人房里的云床上,云床低幾上,有個用碧玉雕成的盤龍杯,杯中還留著些酒,毒酒! 霍天青的臉是死灰色的,眼角口鼻中,還隱隱可看出已被擦干凈了的血痕。陸小鳳看著他,心已沉了下去。 青楓道人神色很慘淡,黯然道:“他來的時候,我還以為他是來下昨日未完的那一局殘棋的,正等著他有什么新妙著,能逃過那一劫。誰知他卻說今天沒有下棋的心情。” 陸小鳳道:“他只想喝酒?” 青楓點點頭,道:“那時貧道才看出他的神情有異,仿佛心事重重,而且還不停地在長吁短嘆,喃喃自語。” 陸小鳳道:“他說了些什么?” 青楓道:“他仿佛是在說人生百年,轉眼即過,又說這世上既然有了他霍天青,為什么偏偏又要多出個陸小鳳。” 陸小鳳苦笑,卻又忍不住問道:“這酒是你替他準備的?” 青楓道:“酒是此間所有,酒杯卻是他自己帶來的,他生有潔癖,從來不用別人用過之物。” 陸小鳳拿起酒杯嗅了嗅,皺眉道:“毒果然是在酒杯上。” 青楓道:“他幾次拿起酒杯,又放下,像是遇見了一著難題,舉棋不定,貧道正在奇怪時,他突然仰面大笑了三聲,將杯中酒喝了下去。”這滿懷憂慮的道人,雙手合十,黯然道:“貧道實在沒有想到,他年紀輕輕,就已看破了世情,但愿他早歸道山。”他聲音愈說愈低,目中竟似有淚將落。 陸小鳳沉默著,心情更沉重,過了很久,才長長嘆道:“他沒有再提起別人?” 青楓道:“沒有。” 陸小鳳道:“也沒有說起朱停這名字?” 青楓道:“沒有。” 云床旁邊擺著一局殘棋,青楓道人喃喃道:“世事無常,如白云蒼狗,又有誰能想到,這一局殘棋猶在,他的人卻已經不在了。” 陸小鳳忽然道:“他著的是黑子?” 青楓道:“貧道總是讓他一著。” 陸小鳳拈起粒黑棋,沉思著,慢慢地擺下,道:“我替他下這局棋。” 青楓凄然而笑,道:“這一子擺下,黑棋就輸了。” 陸小鳳道:“但除此以外,他已無路可走了。” 青楓道:“這局棋他本就輸了,他自己也知道的,只不過一直不肯認輸而已。” 陸小鳳目光凝視著遠方,喃喃道:“但現在他畢竟已認輸了——棋局就是人生,只要一著走錯,就非輸不可。” 青楓忽然揮袖拂亂了這局殘棋,悠悠道:“人生豈非也正如一局棋,輸贏又何必太認真呢?” 陸小鳳道:“若不認真,又何必來下這一局棋?” 青楓看了他一眼,雙掌合十,慢慢閉上眼睛,不再說話。一陣風吹開窗戶,夜色已籠罩大地。 陸小鳳躺在床上,凝視著胸膛上的一杯酒,這杯酒已在他胸膛上擺了很久,直到現在還沒有喝下去,他似已連喝酒的心情都沒有。 花滿樓道:“你在想朱停他們?” 陸小鳳沉默。 花滿樓道:“人若將死,其心也善,霍天青既然已決心求死,想必就不會再造孽殺人,現在他們說不定已平安回到家里。” 這句話不但是安慰陸小鳳,也是安慰他自己。陸小鳳卻仿佛沒有聽見。 花滿樓勉強笑了笑,道:“無論如何,這局棋總算是你贏了。” 陸小鳳忽然長長嘆息一聲,道:“但這最后一著,卻不是我自己下的。” 花滿樓道:“也不是照你的意思下的么?” 陸小鳳道:“不是。” 他苦笑著,又道:“所以我雖然贏了這局棋,卻比輸了還難受。” 花滿樓也不禁長長嘆息,道:“他為什么不肯將這一局殘棋下完呢?” 陸小鳳道:“因為他自己知道這局棋已輸了,就正如他昨天也不肯下完那局棋一樣——” 這句話剛說完,他突然從床上跳起來,胸膛上的酒杯“當”的一聲,跌在地上,跌得粉碎。 花滿樓知道他從來也不肯讓自己的酒杯跌碎的。但現在他卻似已完全忘了這句話,他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只覺得全身都已冰冷,從頭一直冷到了腳底。 花滿樓并沒有問他為什么,花滿樓知道他自己會說出來。 陸小鳳忽然道:“昨天他也沒有下完那局棋?” 花滿樓道:“不錯。” 陸小鳳道:“昨天他還在青風觀下棋。” 花滿樓的臉色也變了。 陸小鳳道:“上官飛燕若是死在他手里的,他昨天怎么能在這里下棋?” 上官飛燕在數百里外,霍天青就算長著翅膀也無法在一天之內趕回來。上官飛燕正是昨天死的。 花滿樓只覺得手腳也已冰冷,嘆聲道:“我們難道錯怪了他?” 陸小鳳緊握著雙拳,道:“至少上官飛燕絕不會是被他殺了的。”花滿樓點點頭。 陸小鳳道:“至少這一點我們是錯怪他了。” 花滿樓道:“他為什么不辯白?” 陸小鳳道:“他約我在青風觀相見,也許正是為了要那道人來證明昨天他還在青風觀下棋的。” 花滿樓道:“因為他知道若是空口辯白,你一定不會相信的。” 陸小鳳道:“只可惜他竟連辯白的機會都沒有。” 花滿樓道:“這么樣說來,他當然不是自己要死的?” 陸小鳳道:“絕不是。” 花滿樓道:“是誰殺了他?” 陸小鳳道:“殺他的人,也就是殺上官飛燕的人。” 花滿樓道:“這個人才真正是這件事的主謀?” 陸小鳳道:“不錯。” 花滿樓道:“青楓道人也被他收買了,所以才幫著他說謊。” 陸小鳳道:“出家人也是人。” 花滿樓道:“既然如此,青楓道人當然一定知道他是誰!” 陸小鳳長長嘆息,道:“所以現在我只希望青楓還活著。” 他失望了。他們再回到青風觀時,青風觀已化作一片火海,沒有人能逃出來,連一個人都沒有。 烈火無情,放這把火的人更無情,這人是誰? 青風觀在前山,霍休的小樓就在山后,前山雖已化作了一片火海,山后卻還是和平而寧靜的。 門上那個“推”字仍在,陸小鳳就推開門,同花滿樓兩人走了進去,這是他第二次推開這扇門,說不定也就是最后一次。山腹是空的,什么都沒有了,那些數也數不盡的珠寶和兵器,竟已全都奇跡般不見。山腹的中間,有個小小的石臺鋪著張陳舊的草席,霍休赤著足,穿著件已洗得發白的藍布衣裳,正盤膝坐在草席上溫酒,好香的酒。 陸小鳳長長吸了一口氣,走下石階,微笑道:“這次我來得好像也正是時候。” 霍休也微笑道:“但這次我已不奇怪了,反正我只要一有好酒,你就會找來的!” 陸小鳳道:“但我卻反而有點懷疑了。” 霍休道:“懷疑什么?” 陸小鳳道:“懷疑你是不是故意用好酒把我勾引來的?” 霍休大笑道:“不管怎樣,好酒總是好酒,你若不怕弄臟你的衣服,還是可以坐下來喝一杯。” 陸小鳳道:“我怕。” 霍休皺眉道:“你怕?” 陸小鳳道:“我怕的倒不是弄臟這身衣服。” 霍休道:“你怕什么?” 陸小鳳道:“我怕我會像霍天青一樣,喝下這杯酒,就要等著別人來收拾這局殘棋了。” 霍休看著他,目光變得就像是柄出鞘的刀,他沒有再說話,只慢慢地倒了一杯酒,慢慢地喝了下去。陸小鳳也沒有再說什么,他知道這句話已足夠,他面對著的是個聰明人,對聰明人說話,一句就已足夠。也不知過了多久,霍休突又大笑,道:“看來還是瞞不過你。” 陸小鳳道:“所以你也不必再瞞我。” 霍休道:“你怎么會想到是我的?” 陸小鳳嘆了口氣,道:“我本來想不到的,從一開始,我就錯了。” 霍休道:“哦?” 陸小鳳道:“我總認為你也跟閻鐵珊和獨孤一鶴一樣,也是受害的人,我總認為只有霍天青才能在這件事里得到好處。” 霍休道:“現在呢?” 陸小鳳道:“現在我才想通,真正能在這件事中得到好處的,只有一個人。” 霍休道:“這個人就是我了。” 陸小鳳道:“不錯,這個人就是你!” 霍休又倒了杯酒。 陸小鳳道:“大金鵬王一死,這世上就不會再有人會向你追討金鵬王朝的舊債了。” 霍休慢慢地點了點頭,道:“他本來也不會問我要的,但近年來他已太窮,他是個很會花錢的人,從來也不知道賺錢的辛苦。” 陸小鳳道:“所以你非殺了他不可?” 霍休冷冷道:“這種人本就該死!” 陸小鳳道:“但他死了還不夠,因為獨孤一鶴和閻鐵珊還是要來分那筆財富的。” 霍休道:“這筆財富本就是我的,只有我一個人辛辛苦苦地保護它,讓它一天比一天增加,我絕不能讓任何人分享!” 陸小鳳道:“所以他們也該死?” 霍休道:“非死不可!” 陸小鳳嘆了口氣,道:“其實這筆財富就算三十個人花,也花不完的,你已這么大年紀,將來難道還要將它帶進棺材里?” 霍休瞪著他,冷冷地說道:“你若有了個老婆,白天反正也不能用她的,但肯不肯讓別人來跟你共用?” 陸小鳳道:“這完全是兩回事。” 霍休道:“在我看來,這兩回事卻完全是一樣的,這些財富就像是我的老婆一樣,無論我是死是活,都絕不讓別人來用它!” 陸小鳳道:“所以你先利用霍天青和上官飛燕,去殺了大金鵬王,又利用我除去獨孤一鶴和閻鐵珊。” 霍休道:“我本不想找你的,只可惜除了你之外,我實在想不出第二個人來做這件事。” 陸小鳳苦笑道:“這句話我聽說過。” 霍休道:“這是實話。” 陸小鳳道:“是我自己心甘情愿上了你的鉤的,但霍天青呢?像他那種人又怎么會被你所用?” 霍休道:“不是我要他上鉤的。” 陸小鳳道:“是上官飛燕?” 霍休笑了笑,道:“你難道不覺得她是很能令男人心動的女人?”花滿樓苦笑。 陸小鳳嘆了口氣,道:“你又怎么能打動她的?” 霍休悠然道:“我雖然已是個老頭子,但卻也一樣能讓女人心動的,因為我有樣任何女人都無法拒絕的東西。” 陸小鳳道:“什么東西?” 霍休道:“我的珠寶。”他微笑著,淡淡接道,“世上絕沒有不愛珠寶的女人,就正如世上沒有不愛美女的男人一樣。” 陸小鳳道:“你答應將你的珠寶分給上官飛燕,要她去誘惑霍天青?” 霍休大笑道:“你們都以為她的情人是霍天青,卻想不到她愛上的竟是我這個老頭子。” 陸小鳳忍不住提醒他:“她愛上的也不是你,是你的珠寶。” 霍休笑道:“那也沒有什么分別,反正在我眼中看來,她早已是個死人。” 陸小鳳道:“你早就打算事成后將她殺了滅口的?” 霍休道:“我說過,我的財富絕不讓任何人來分享。” 陸小鳳道:“所以你故意將六根足趾的秘密告訴我,要我去殺了她?” 霍休道:“但霍天青卻還被蒙在鼓里,所以才急著用飛鴿傳書,將這秘密去告訴上官飛燕。” 陸小鳳道:“連他也不知道你才是這件事真正的主謀?” 霍休道:“他當然不知道,否則他又怎么肯死心塌地地替上官飛燕賣命?” 陸小鳳道:“但你也沒有想到,我居然會放過了上官飛燕。” 霍休道:“所以我只好自己出手了。” 陸小鳳道:“霍天青也不是個愚蠢的人,他知道上官飛燕的死訊,也已想到這件事必定還有個主謀的人,所以跟我訂了青風觀的約會后,就先趕來找你。” 霍休道:“他的確并不太笨,只可惜聰明人也時常會做笨事的。” 陸小鳳嘆道:“他的確不該一個人來找你的。” 霍休道:“所以他也該死。” 陸小鳳道:“你殺了他之后,才將他送到青風觀去?” 霍休道:“青風觀的地產也是我的,我隨時都可收回來。” 陸小鳳道:“所以你要青楓道人幫著你說謊時,他也不敢拒絕。” 霍休悠然道:“一個出家人居然也說謊,當然也該死!” 陸小鳳道:“你本想讓我認為霍天青是畏罪而死的,本想要我就此罷手了。” 霍休嘆道:“我的確已不愿你再管這件事,只可惜那多嘴的道士卻害了你。” 陸小鳳道:“他害了我?” 霍休道:“我聽他說出昨天的那局殘棋時,就已知道你遲早會想到這點漏洞的。” 陸小鳳道:“所以你就索性將青風觀放把火燒了。” 霍休道:“那塊地我也正好還有別的用處。” 陸小鳳道:“在你看來,這些人豈非也全都跟那塊地一樣?只不過是你利用的工具而已。” 霍休道:“所以我要他們活著,他們才能活著,我要他們死,他們就得死!” 陸小鳳苦笑道:“你怎么想到我也會被你利用的?” 霍休道:“每個人都有弱點,你只要能知道他們的弱點,無論誰都一樣可以利用。” 陸小鳳道:“我的弱點是什么?” 霍休冷冷道:“你的弱點就是太喜歡多管閑事!” 陸小鳳嘆息道:“所以我才會做你的幫兇,替你去約西門吹雪,幫你除去閻鐵珊和獨孤一鶴。” 霍休道:“你做得一直都很好,霍天青死了后,你若肯罷手了,從此以后,你還是可以隨時來喝我的好酒,你若有困難的時候,我甚至說不定還會借個萬把兩銀子給你。” 陸小鳳嘆道:“只可惜我現在還沒有罷手。” 霍休也嘆了口氣,道:“你可知道我為什么要將這里的東西都搬走?” 陸小鳳不知道。 霍休接道:“因為我已準備將這地方,留作你們的墳墓。” 陸小鳳苦笑道:“這墳墓倒真不小。” 霍休悠然道:“陸小鳳能葬在青衣第一樓下,也該死而無憾了。” 陸小鳳嘆道:“上官飛燕至少還說了句實話,青衣第一樓果然就在這里。” 霍休道:“只可惜別人愈是說青衣第一樓就在這里,你反而愈不相信。” 陸小鳳道:“你當然就是青衣一百零八樓的總瓢把子?” 霍休微笑道:“‘總瓢把子’這四個字的聲音實在好聽,我喜歡聽這四個字。” 陸小鳳道:“難道比你數錢的聲音還好聽?” 霍休淡淡道:“我不數錢,我的錢數也數不清。” 陸小鳳又嘆了口氣,道:“現在我才真的明白,你怎么會發財的了。” 霍休道:“你雖然明白,可惜你這一輩子也學不會的。” 陸小鳳道:“我并不想把錢帶到棺材里去。” 霍休大笑,道:“好,很好。” 陸小鳳道:“很好?” 霍休笑道:“據說你身上總是帶著厚厚的一沓銀票,而且一出手至少就是五千兩。” 陸小鳳苦笑道:“那五千兩銀票,現在只怕也已到了你腰包里。” 霍休道:“你既然不想把錢帶進棺材,等你死了之后,我一定會替你把銀票拿出來的。” 陸小鳳道:“你連死人的錢都要?” 霍休道:“無論什么錢都要,這也是發財的秘訣之一。” 陸小鳳道:“只可惜我現在還活著。” 霍休道:“但現在你卻已到了墳墓里。” 陸小鳳道:“你有把握能殺了我?” 霍休道:“無論誰進了墳墓,都再也休想活著出去。” 陸小鳳看著他,眼睛里也發出了刀鋒般的光。 霍休微笑道:“你的手是不是已經癢了?” 陸小鳳道:“的確有點癢。” 霍休悠然道:“只可惜我卻沒有跟你動手的興趣,我一向不喜歡跟一個已經快死的人動手的。” 他的手輕輕在石臺上一按,突然間“轟”的一響,上面竟落下個巨大的鐵籠來,罩住了這石臺。 陸小鳳皺了皺眉,道:“你幾時變成鳥的?為什么要把自己關在籠子里?” 霍休道:“你覺得很滑稽?” 陸小鳳道:“的確很滑稽。” 霍休道:“等我走了后,你就不會覺得滑稽了,一個人若知道自己快要餓死的時候,無論什么事他都不會覺得滑稽了。” 陸小鳳道:“我已經快要餓死?” 霍休冷冷道:“等我走了之后,這里唯一能吃的東西,已只有你和你的朋友身上的肉,唯一能喝的,就是你們自己的血。” 陸小鳳道:“可是你怎么走呢?” 霍休道:“這里唯一的出路,就在我坐的這石臺下面,我可以向你保證,等我走了后,一定不會忘記將這條路封死的。” 陸小鳳臉色變了變,勉強笑道:“我好像并不是從這條路進來的。” 霍休道:“你進來的那扇門,只能在外面開,我也可以保證,絕不會有人替你在外面開門。” 陸小鳳道:“你還可以保證什么?” 霍休道:“我還可以保證你不出十天,就會渴死,只不過我一向是個很謹慎的人,所以我一定還要多等十天才回來。” 陸小鳳道:“你還回來?” 霍休笑了笑,道:“我當然要回來,回來拿你身上的銀票。” 陸小鳳笑道:“你知不知道現在我口袋里所剩下的,已只有一個大洞。” 霍休嘆了口氣,道:“看來你已決心連死都不肯讓我占一點便宜。” 陸小鳳道:“你總算想通了。” 霍休道:“幸好我還是有便宜可占的。” 陸小鳳道:“哦?” 霍休道:“我至少還可以把你們身上衣服剝下來,去賣給舊貨攤子,至少還可以賣幾文錢。” 陸小鳳道:“連幾文錢都要?” 霍休道:“錢總是好的,幾文錢總比沒有錢好。” 陸小鳳道:“好,我給你。”他的手突然揮出,十幾枚青銅錢夾帶著勁風,向霍休打了過去。 霍休沒有動,也沒有閃避,只等著這些銅錢穿過鐵籠的柵欄,他才招了招手,這十二枚銅錢就突然全都落入了他的掌心。這老人手上功夫之妙,連陸小鳳看見都不禁動容,脫口道:“好功夫!” 霍休已將那十二枚銅錢小心翼翼地收了起來,微笑著道:“有錢可收的時候,我功夫總是特別好的。” 陸小鳳道:“只可惜這種功夫比我還是差一點。” 霍休大笑,道:“你莫非是想激我出去跟你打一架?” 陸小鳳道:“我的確有這意思。” 霍休道:“那么我勸你還是趕快打消這主意。” 陸小鳳道:“你是死也不肯出來的了?” 霍休道:“就算我想出去,現在也已出不去了。” 陸小鳳道:“為什么?” 霍休道:“這鐵籠子是百煉精鋼鑄成的,凈重一千九百八十斤,就算有削鐵如泥的刀劍,也未必能削得斷,何況那種刀劍也只有在神話傳說里才能找得到。” 陸小鳳道:“一千九百八十斤的鐵籠子,當然也沒有人能舉起來。” 霍休道:“絕沒有。” 陸小鳳道:“所以非但你出不來,我也進不去。” 霍休道:“所以你只好看著我走,然后再等著餓死。” 陸小鳳道:“你先用這鐵籠把自己關起來,為的就是怕我找你打架?” 霍休道:“我已是個老頭子,已經連跟女人上床的興趣都沒有,何況打架?” 陸小鳳拍了拍花滿樓的肩,嘆道:“看來我們好像已只有等死了!” 花滿樓居然笑了笑,淡淡道:“看來這就是他最后一著了!” 陸小鳳道:“你總不能不承認,他這一著實在厲害得很。” 花滿樓道:“但我們卻還有一著沒有下,我們手里還有一個人。” 陸小鳳道:“哦?” 花滿樓道:“你難道忘了朱停?” 陸小鳳微笑道:“我沒有忘。” 花滿樓微笑道:“所以你直到現在,還能笑得出來。” 陸小鳳道:“所以你一點都不著急。” 花滿樓道:“他本不該將朱停也綁到這里來的。” 陸小鳳道:“的確不該。” 霍休臉色似已有些變了,忍不住道:“朱停在這里又怎么樣?” 陸小鳳淡淡道:“也沒有怎么樣,只不過這世上還沒有一個地方關得住他的。” 花滿樓道:“他這人也沒有別的長處,只不過恰巧是魯大師的徒弟而已。” 霍休皺眉道:“魯大師?” 花滿樓道:“你當然應該知道,魯大師就是魯班祖師的后人,也正是普天之下,制作機關的第一高手。” 陸小鳳道:“魯大師死了之后,這第一高手就是朱停老板了。” 霍休道:“所以他只要在這里,你們就一定能出得去?” 陸小鳳道:“不錯。” 霍休道:“他的確就在這里。” 陸小鳳道:“我知道。” 霍休道:“就在后面你上次見到我的地方。” 陸小鳳道:“我知道。” 霍休道:“世上既然沒有能關得住他的地方,他為什么還不出來?” 陸小鳳道:“他會出來的。” 霍休笑了笑,道:“現在就算他能出得來,也已太遲了。” 陸小鳳道:“哦?” 霍休道:“這地方的機關總樞,就在我坐的地方下面。” 陸小鳳道:“哦?” 霍休道:“只要我一出去,當然立刻就毀了它的。” 陸小鳳道:“然后呢?” 霍休道:“然后這地方所有的出口,立刻就會全都被石塊封死,每一塊石塊的重量,都在八千斤以上,所以……” 陸小鳳道:“所以我們已非死在這里不可?” 霍休淡淡道:“莫說你們,就算魯班復生,也只有在這里等著再死一次。” 陸小鳳道:“所以你現在就要走了?” 霍休道:“我本來還想陪你在這里多聊聊的,我知道等死并不是件好受的事。” 陸小鳳道:“但現在你卻已改變了主意?” 霍休道:“不錯!” 陸小鳳道:“看來我非但留不住你,也沒法子送你了。” 霍休道:“但是你一定很快就會想念我的,我知道……”他微笑著伸手,又道,“只要我的手按下去,我的人就不見了,你從此以后,也就永遠看不見我了。” 他的手按了下去,他的人并沒有不見,臉上的笑容卻不見了。 四四方方的一個石臺,還是四四方方的一個石臺。他的人本來端端正正地坐在上面,現在還是端端正正地坐在上面,臉上的表情,就好像突然被人在鼻子上打了一拳。 一粒粒比黃豆還大的汗珠子,突然從他頭上冒了出來。陸小鳳好像也覺得很奇怪,他一向很了解霍休,沒有十分把握的事,這老狐貍是絕不會做的,霍休說這石臺下面就是個出口,這石臺下面就一定有個出口,但現在,這個出口好像已忽然不見了。 陸小鳳眨著眼,道:“你為什么還不走?” 霍休握緊雙拳,道:“你……你……”他沒有說完這句話,已暈了過去。 陸小鳳嘆了口氣,忽然發現除了他之外,還有別人在嘆氣。嘆氣的人并不是花滿樓,是上官雪兒和老板娘,她們嘆著氣,走了過來,臉上都帶著春花般的微笑。 上官雪兒說道:“看來你說的不錯,這個人果然有兩手。” 老板娘笑得更甜,道:“所以他才是獨一無二的陸小鳳!” 陸小鳳卻不禁苦笑,道:“你們一直不出來,為的就想等著看我是不是還有兩手?” 上官雪兒嫣然道:“我們本來以為你這次絕不會再有什么法子對付這老狐貍了,想不到你居然還留著最后一著。” 老板娘吃吃地笑道:“你這最后一著,實在妙極了。” 上官雪兒道:“這籠子本是他用來對付你的,他自己只怕做夢也想不到,反而被你關在籠子里。” 陸小鳳也笑了,道:“這一著就叫作‘請君入甕’。” 老板娘看著他,眼波如水,道:“這么絕的法子,真虧你怎么想得出來的。” 陸小鳳悠然道:“我本來就是個天才。” 上官雪兒道:“難道你沒有進來之前,已經算準他要從那條路出去,所以先把那條路封死了?” 陸小鳳不開口。 老板娘也忍不住問道:“你為什么不說話?用的究竟是什么法子?” 陸小鳳忽然搖搖頭,道:“我不能告訴你。” 上官雪兒道:“為什么?” 陸小鳳笑了笑,道:“每個人都要替自己留兩手絕招的,尤其在你們這樣的女人面前,更千萬不可泄露。”他笑得也有點像是只老狐貍了,忽然接著道,“我的絕招若是被你們全學會了,我以后還有什么好日子過?” 等到沒有人的時候,花滿樓也忍不住問他:“你用的究竟是什么法子?為什么不肯告訴她們?” 陸小鳳的回答很妙:“因為我也不知道。” 花滿樓愕然道:“你也不知那出路是怎么會突然被封死的?” 陸小鳳道:“不知道。” 花滿樓怔住。 陸小鳳道:“也許那只不過因為機關突然失靈了,也許因為有只老鼠無意間闖進去,將機簧卡死……”他目中也帶著些微沉思之色,嘆息著道,“究竟是什么原因呢?誰也不知道,恐怕只有天知道了。” 花滿樓道:“只有天知道?” 陸小鳳點點頭,道:“你知不知道做壞事的人,為什么總會在最后關頭功敗垂成?” 花滿樓道:“不知道。” 陸小鳳道:“因為老天早已為他們準備好最后一著,在那里等著他們了,所以無論他們的計劃多巧妙,也一樣沒有用的。” 花滿樓道:“所以這最后一著,也不是你使出來的,而是天意。” 陸小鳳道:“不錯。” 花滿樓忽然笑了。 陸小鳳道:“你笑什么?你不信?” 花滿樓笑道:“你難道真的以為我會相信?” 陸小鳳嘆了口氣,苦笑道:“為什么我說真話的時候,別人反而總不肯相信?” 第(3/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