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頁 龍猛大笑:“我難道不是龍猛?” 陸小鳳道:“你是飛獅土司,難道就不是吃肉的將軍?” 龍猛不笑了,一雙環目精光暴射,瞪著陸小鳳。 陸小鳳道:“將軍并沒有死,將軍還在吃肉。” 龍猛道:“肉好吃。” 陸小鳳道:“犬郎君既然能將你扮成將軍的樣子,當然也能將別人扮成那樣子,何況人死了之后,樣子本就差不多。” 龍猛道:“將軍為什么會死?” 陸小鳳道:“因為我去了。” 龍猛道:“你去了將軍就要死?” 陸小鳳道:“將軍的關系重大,除了老刀把子之外,絕不能讓任何人看出他的真正面目,早一點死,總比較安全些。” 龍猛道:“不錯,死人的確最安全,誰也不會注意死人。” 陸小鳳道:“只可惜最近死人常常會復活。” 龍猛舀起了一勺肉,忽然問:“你吃肉?” 陸小鳳道:“吃。” 龍猛道:“吃得多?” 陸小鳳道:“多。” 龍猛道:“好,你吃。” 他先將一勺肉倒入嘴里,就將木勺遞給了陸小鳳:“快吃,多吃,肉好吃。” 陸小鳳也舀起一勺肉:“肉的確好吃,好吃得要命,只可惜有時竟真會要人的命。” 龍猛道:“將軍吃肉,你也吃肉,大家都吃肉,吃肉的未必就是將軍。” 陸小鳳承認。 龍猛眼睛忽然露出種詭異的笑意,忽然壓低聲音,道:“所以你永遠也沒法子證明我就是將軍了。”他又大笑,“所以你只有吃肉。” 陸小鳳想笑,卻也笑不出。 他只有吃肉。肉的確燉得很香,可是他剛吃了一口,臉色就變了。 龍猛笑道:“今天你好像吃得不快,也不多。” 陸小鳳道:“你吃了多少?” 龍猛道:“很多,多得要命。” 陸小鳳苦笑道:“這次只怕真的要命。” 龍猛道:“要誰的命?” 陸小鳳道:“你的。” 他的人在桌上輕輕一按,人已掠過桌面,閃電般去點龍猛心脈附近的穴道。 只可惜他忘了中間還有一鍋肉,一鍋要命的肉。 將軍的動作也極快,突然掀起這鍋肉,肉汁飛濺,還是滾燙的。 陸小鳳只有閃避,大聲道:“坐著,不要動!” 龍猛當然不會聽他的,身子已掠起,往外面躥了出去。 他不但動了,而且動得很快、很劇烈。所以久已潛伏在他腸胃里的毒,忽然就攻入了他的心。 他立刻倒了下去。 陸小鳳道:“肉里有毒,一動就……”他沒有說下去,因為他看得出龍猛已聽不見他的話了。 這鍋肉真的要了他的命。他倒下去時,臉已發黑,臉發黑時,已經變成了個死人。 死人既不是飛獅土司,也不是將軍。 死人就是死人。 這鍋肉是誰煮的?這里的主人呢? 遠遠站在一旁侍候的堂倌,早已嚇呆了,陸小鳳一把揪住他:“帶我到廚房去。” 煮肉的人當然應該在廚房里。可是廚房里卻只有肉,沒有人。 爐子上還煮著一大鍋肉,好大的鍋,竟像是武當山上,香積廚里的煮飯鍋,里面滿滿的一鍋肉,還沒有完全煮熟。 陸小鳳臉色又變了,竟忍不住開始嘔吐。 他忽然發現了一樣可怕的事——難道肉在鍋里,人也在鍋里? 04 現在還能夠為陸小鳳作證的,很可能已只剩下一個人。 不管他是表哥也好,是古松也好,陸小鳳只希望他還是個活人。 現在這個人在哪里?幸好只有陸小鳳知道。 葉家凌風山莊的地窖,當然絕不是個安全的地方,他早已將這個人送到一個任何人都想不到的秘密所在——棋局已將終了,這已是他最后一著殺手,他當然要為自己留一點秘密。 暮春的下午,陽光還是很燦爛,他慢慢地走在長街上,好像一點目的都沒有。 街道兩旁有各式各樣的店鋪,店鋪中有各式各樣的人,他看得見他們,他們也看得見他,但他卻不知道那其中有多少人是在偷偷地監視著他。 長街盡頭,忽然有輛馬車急馳而來,幾乎將他撞倒,仿佛有個人從車里伸出頭來看他一眼,仿佛有雙很明亮的眼睛。 如果他也能仔細看看,一定會認得這個人的,只可惜他要去看的時候,馬車已去遠。 可是直到他走出這條長街后,他心里仿佛還在想著那雙明亮的眼睛,甚至還因此覺得不安。 一個陌生人的匆匆一瞥,為什么就能讓他提心吊膽?難道這個人并不是個陌生人? 他盡量不再去想這件事,走過街角的水果攤時,他買了兩個梨,一個拋給攤旁發怔的孩子,一個拿在手里慢慢地啃。現在他一心只想抓住木道人致命的要害,現在木道人是不是也想殺了他? 剛才那鍋要命的肉,他雖然只咬了兩口就吐出來,此刻胃里還是覺得有點不舒服。 幸好肉里下的毒分量并不重,分量太重,就容易被覺察。 龍猛并不是反應遲鈍的人,只不過肉吃得太多了些,多得要命。 如果他剛才也多吃幾塊肉,木道人就真的完全用不著再擔心任何事,他自己也用不著擔心任何事了。 ——剛才車窗里那個人好像是個女人,拉車的馬嘴角有很濃的白沫子,好像趕了很遠的路,而且趕得很急。 ——她是誰?是從哪里來的? 陸小鳳雖然盡量不讓自己再去想這件事,卻偏偏還是忍不住要去想。 他心里竟似有種很奇怪的預感,覺得這個人對他很重要。 真正對他重要的人當然不是她,是古松。 那天燈滅了的時候,是他親自出手制住他的,海奇闊和高濤都被囚禁在后面的地窖里。 從幽靈山莊來的人,現在都已被囚禁在那地窖里,下山的那一天,陸小鳳就已將這些人的容貌圖形交給了那個“遛狗的堂倌”,鷹巢中的人立刻分別開始行動,將他們一網打盡,再由犬郎君、司空摘星和王十袋將自己人改扮成他們的樣子。 陸小鳳并不十分關心他們的死活,反正他們也絕不會知道“老刀把子”的真實身份,反正他們都是早已該死了的人。 “表哥呢?” 他將表哥送到哪里去了?是用什么法子送走的?他好像根本沒有機會帶走那么大的一個活人。 陸小鳳忍不住自己對自己笑了,穿過條斜巷,走回客棧——就是四月十一那天,他們剛到這里來的時候,投宿的那家客棧。 他們卸下了行李,安頓了車馬后,才去喝酒的,喝酒的時候才遇見他的外甥女,才到了滿翠園,車馬和行李都還留在客棧里,從路上雇來的車夫,還在等著他開發腳力錢。 他好像已經忘了這件事,好像直到現在才想起。 給了雙倍的賞錢,他好像又覺得有點冤枉了,所以又叫車夫套上馬:“今天的天氣不錯,我想到四處去逛逛,你再替我趕最后一次車,我請你喝酒。” 天氣真不錯,趕車的人和拉車的馬都已養足了精神,走在路上也特別有勁。 這里不但是到武當去的必經之路,也是距離武當山口最近的一個市鎮,走出鬧區后,滿眼青翠,天下聞名的武當山仿佛就在眼前。 他們在山麓旁的一個樹林邊停下來,陸小鳳才想起忘記帶酒。 “我答應過請你喝酒的。”他又給了車夫一錠銀子,“你去買,多買一點,剩下來的給你。” 這里離賣酒的地方當然不近,可是看在銀子分上,車夫還是興高采烈地走了。 現在正是黃昏,夕陽滿天,晚霞瑰麗,這道教的名山,武林的圣地,在夕陽下看來也就更瑰麗雄奇。 只不過這附近并沒有上山的路,距離山上的道觀和名勝又很遠。 所以無論往哪邊去看,都看不見一個人,陸小鳳忽然一頭鉆進了車底。 車底下更沒有東西可看了,他鉆進去干什么?難道想在下面睡一覺? 可是他并沒有閉上眼睛,反而好像在喃喃自語:“只不過餓了三天,無論什么人都不會餓死的,何況隱士們通常都吃得不太多的。” 他又好像并不是在喃喃自語,難道車底下還有別的人? 人在哪里?他敲了敲車底的木板,里面竟是空的,車底居然還有夾層。 京官們告老回鄉,帶的東西總不少,當然要雇輛特別大的車,車底若有夾層,當然也不小,要將一個人藏在里面,并不是件困難的事。 那天在凌風山莊里,柳青青還沒有醒,別人正忙著易容改扮時,他已將“表哥”藏到這里面了。 將一個人點住穴道,關在這種地方,雖然是虐待,但是他認為這些人本就應該受點罪的。 “現在你雖然受罪,可是只要你肯幫我一點忙,我保證絕不再為難你的,你還可以去做你的隱士。” 他卸下了夾層的木板,就有一個人從里面掉了下來。 一個活人。你用不著檢查他的脈搏呼吸,就可以看得出他是個活人。 因為他掉下來的時候,全身都在動,動作的變化還很多。 這個人一掉下來,里面又有個人掉了下來,接著,又掉下了一個。 陸小鳳明明只藏了一個人在里面,怎么會忽然變成了三個? 三個人都是活的,三個人都在動,動作都很快,變化都很多。 車底下的地方不大,能活動的范圍更小,陸小鳳一個人在下面,已經覺得很局促,何況又多了三個人擠進來。 一下子他就已經連動都不能動了,因為這三個人已像三條八爪魚,壓在他身上,緊緊地纏住了他,五只手同時點在他穴道上。 三個人為什么只有五只手?是不是因為其中一個人只有一只手? 這個一只手的人難道是海奇闊? 陸小鳳甚至連他們的臉都沒有看見,就已被提了起來,重重地摔在車廂里,就像是一條死魚被摔入了油鍋。 第(3/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