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頁 他語無倫次地大聲說著,少女卻突然朝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示意他壓低聲音。 難道這里還有人? 他聽到耳畔“?!币宦?,頸后一涼,他抬起頭,看到檐下冰錐的尖端有一滴水珠凝聚下滑,將要落到他衣領里。 堅冰看上去像在融化。 小藥徒突然覺得自己不能再繼續待下去,雖然這地方銀裝素裹很好看,但總有陰冷的寒風在各個角落里游移,他不屬于這里,所以也不能帶來驅散陰寒的陽光。 “那師姐,我走了?!? 他走幾步又回頭,指指那條把他嚇到了的白魚:“它其實沒有傷我的意思……” “開個玩笑,你不會真以為我會把它關在雪地里一整晚?” 小藥徒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發,這回他真的走了,他走出很遠才覺得后悔:應該趁機問問師姐,這里的主人現在在哪里。 書房的屏風后有一扇暗門,冰凍三尺。 鞋子踩上去,立馬結了一層薄薄的冰,跟地面黏在一起。 白梨不知是第幾次走進來了,空蕩蕩的沒什么擺設,只有一把椅子,還有滿地的冰雪。 少年垂首坐在椅子里,身上蓋了層薄薄的霜,連眼睫上也掛著冰霧,他皮膚幾近透明,猶如一尊剔透的冰雕,若不是眉睫和長發是唯一漆黑的部分,幾乎就要和茫茫白雪融為一體。 琴光正在修補魂魄,身上的劍傷早已痊愈,而他前額烏黑的發絲里,不知何時冒出了兩根小荷尖尖角,頂端像麋鹿的角那般裂出兩根分叉,只有拇指那么長,像藏在草叢中結著晨霜的春筍,幼嫩而青澀。 這應該是剛長出來的龍角,而且是春筍頂部最嫩的鵝黃色的那一部分,讓人不自覺地害怕會不會不小心掐斷。 白梨伸手輕輕碰了碰,出乎意料居然和棉花糖一樣軟。 冽冽雪光流淌在少年身上,干凈、剔透,仿佛雪為肌冰為骨,檀煙為魂魄。 “再不醒的話,東域的雪永遠都不會化了。” 她跪坐下來,低聲說。 他依舊沒有反應,一縷結磷燈的燈光在幽幽燃燒,這是那日她竭盡全力護下來的。 他把自己的命都交付給她,因為她才是最后的退路么? “你到底什么時候醒呢? 我一個人也很無聊的啊。” 白梨撐著臉看著他,這樣的場景,莫名有點像水晶棺槨里的白雪公主,或是薔薇城堡中的睡美人。 她捧起少年的臉,他像冰雪堆砌而成的假人,脆弱得仿佛一捏即碎,又精致得讓人嘆為觀止。 鬼使神差地,她輕輕在他前額幼嫩的龍角上蜻蜓點水輕輕吻了一下,結磷燈在這一剎那跳躍出了光芒。 少年依舊合著眼睫,但眼睫上的冰霜化了,像黑天鵝頸下毛絨絨的羽毛上掛著的水珠,冰雕玉砌般雪白的臉頰沁出一片淺紅。 厚厚的冰層開始融化,甚至能聽到汩汩水流聲,那是徘徊在海底不愿離去的光陰長河重新開始流動的聲音。 少女青澀生疏的吻像一枚芬芳的禁果,引誘著陷入長眠的雪人,雪人因而被染上色彩——黑墨渲染的發、點漆般的眼珠,還有兩枚淡青的角,最后喚醒了長眠已久的靈魂。 冰涼的手指撫上白梨的臉,她心里也仿佛被冰刺激了一下。 她愣愣地低下頭,少年正微微仰首看著她。 他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眼中黯淡無光,像被抽走靈魂只剩下一具精雕玉琢的軀殼。 但他的的確確已經醒來。 白梨呆呆地看著他,他的目光像枯井一樣無波,眼眸卻像夜空一樣黑,他按著少女的腰讓她坐進自己懷里,用手指描摹著她柔軟的唇。 “薛……” 白梨啟唇的剎那他仰頭吻了進來,他撫著她的耳垂和臉頰,他剛醒來時身上那么寒冷,好像要緊緊抱住她以汲取溫暖,又好像要將畢生的溫柔都浸淫在這吻里。 大雪消融,倦鳥歸巢,沉睡的少年,終于等來了他的女孩。 “任務結束,宿主,你可以回家了?!? 門里光芒閃爍,像黑暗中一只跳動的眼睛。 “還有其他選擇嗎?” “難道宿主還想留下來嗎?” 系統冰冷的電子音說:“如果你真的想留下來,那你就要做好苦等上百年、上千年的準備?!? “……我不想等。 像這種漫無邊際、毫無盼頭的等待,就是在浪費生命。 不知道你要等的那個人什么時候會來,他可能把你徹底忘了,或者他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他有極大的概率會爽約,而你還在用自己有限的生命等他,等你死的那天,還在心心念念著他什么時候會回來。 我耐性不怎么好,更重要的是,我怕自己會遭受背叛。” “所以說了這么多,你還是想回家?” 系統仿佛洞悉一切。 “如果他醒來后,發現他要等的人不在了,哪里都找不到了,那他一定比我想象的還要傷心,還要痛苦?!? 她說:“所以,這回換我破例?!? 冰層發出細微的裂響,海面開始融化了,溫柔的風驅散了凜冬的嚴寒,忽而春至。 海岸邊,沒有劍的劍修突然站起身。 他的手還是習慣性的放在腰側,仿佛那里曾有陪伴半生的老友。 光陰流轉,草木枯榮。 那開始無法改變,結局業已注定,他一無所有,卻又擁有一切。 “怎么走了? 不是說好一起下去嗎?” “沒有必要了?!? 他轉身背對著大海,像訣別摯友一般往后揮揮手,“以后,有的是機會。” 第(3/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