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疆兒,”威王換過臉色,微微一笑,“這件事兒,你慢慢悟去吧!” 三日之后,齊國大朝。齊王當廷宣詔,齊國加入縱親,依前面四國慣例,拜蘇秦為上卿、齊國合縱特使,賜稷宮府宅一座,足金五百兩,仆役三十名,使上大夫田嬰世子田文為合縱副使,晉爵中大夫。 事發(fā)陡然,眾多朝臣為之愕然,尤其是相國鄒忌、上將軍田忌等反對合縱的,一時回不過彎來,在朝堂上面面相覷。 在一聲“退朝”之后,齊威王在內(nèi)臣的陪伴下徑出偏門而去。蘇秦隨眾臣一道走出殿門,正欲跨下石階,忽聽身后傳來一聲:“蘇子!” 蘇秦回身一看,是田嬰,揖道:“在下見過上大夫!” 田嬰回過禮,笑道:“蘇子大功告成,在下恭賀了!” “說起此事,”蘇秦亦笑一聲,再次抱拳,“還不都是上大夫玉成的?在下方才還在忖思,何時尋個機緣,向上大夫表達謝意才是?!? “蘇子打算如何表達呢?”田嬰歪頭笑問。 “世上美物,上大夫一樣不缺,在下尋思許久,真還想不出個表達,正自絕望,陡然想起一個人,上大夫或感興趣?!? “一個人?”田嬰撲哧笑道,“不會是個天下絕色吧?” “聽聞上大夫府上佳人摩肩,再來美女,豈不是添亂嗎?” “這么說來,是個男人?” 蘇秦大笑起來:“不是女人,自是男人了?!? “嗬,能讓在下感興趣的男人??”田嬰凝眉思想一陣,望著蘇秦樂道,“我說蘇子,不要繞彎子了,誰呀?” 蘇秦看了看三三兩兩正從身邊走過去的朝臣,壓低聲音:“上大夫若有雅興,可與在下前往一處?!? 出宮門之后,田嬰揮退自己軺車,跳上蘇秦的,馭手揚鞭,徑往稷下馳去。 二人來到稷宮,在祭酒淳于髡的門前停下。 田嬰大怔,不解地望著蘇秦:“蘇子,你說的男人,不會是這個老光頭吧?” “呵呵呵,”蘇秦笑道,“是與不是,上大夫且請進去!” 稷宮不比別處,為方便士子出入,交流學藝,所有庭院不設門房。 田嬰一頭霧水地跟從蘇秦直走進去。 淳于髡聽到聲音,迎出:“呵呵呵,蘇子今日大功告成,看來是請老朽喝謝酒哩!” 蘇秦長揖:“正是!” “酒呢?”淳于髡打量一下蘇子,問道。 “哪兒的酒,都不及先生的酒好喝,是以晚生不敢?guī)Ь??!? “喲嘿,”淳于髡連搖幾下光頭,“你拿老朽的酒答謝老朽,還要請個陪喝的,這是明擺著打劫!” 眾人皆笑起來。 三人進廳,分賓主坐下。 田嬰眼珠子四下轉(zhuǎn)了一圈,看到并無他人,便急不可待地望向蘇秦:“人呢?” 蘇秦笑道:“不在此地。” “人在何處?” “大梁?!? “誰?” “孫臏?!? 田嬰呆若木雞,許久,方才回過神來,倒吸一口涼氣,小聲問道:“那人不是瘋了嗎?” 蘇秦淡淡一笑:“有時不瘋?!? 田嬰豁然明白過來,忽地站起,在廳中來回踱步,有頃,頓步說道:“蘇子,說吧,如何能夠讓他來齊?” “偷?!? “偷?”田嬰又是一怔,“何人去偷?” 蘇秦將頭緩緩扭過去,一點一點地轉(zhuǎn)向淳于髡。 田嬰的目光也跟著轉(zhuǎn)過去,盯在淳于髡的光頭上。 淳于髡初時不明所以,此時倒是聽出味了,又驚又詫:“什么?要老朽去做小偷?偷人?”遂將油光油光的腦袋搖得如同貨郎鼓似的,“不干!不干!老朽死也不干!” 蘇秦長嘆一聲:“唉!” 淳于髡將頭轉(zhuǎn)過來:“咦,你嘆什么氣?” 蘇秦又嘆一聲:“晚生是在為前輩惋惜!” “老朽不做小偷,你惋何惜?” 蘇秦緩緩說道:“人生在世,無非活個瀟灑,活個刺激,活個驚世駭俗!在光天化日之下,在森嚴壁壘的大梁城中,在魏王的眼皮底下,巧設機謀,偷出一個兩腿皆不能動的瘋子,且這瘋子是春秋兵圣孫武子的嫡傳后人,是當今列國無人企及的一代兵家,請問前輩,方今世上,還有什么能比此偷更富刺激呢?還有,”微微一笑,“這段佳話,史家會怎么寫?” “這??”淳于髡凝緊眉頭。 “前輩若是不樂意,晚生只好另求他人了。”蘇秦作勢欲走。 “哎哎哎,”淳于髡急急攔住,晃晃光腦袋,“不瞞二位,老朽也曾偷人,是夜里偷,偷女人,不過,老朽不說偷人,只說偷香。蘇子提議在光天化日偷男人,于老朽倒是新鮮,想必刺激,容老朽再想想不遲。”便抓耳撓腮,裝模作樣地陷入苦想。 看著他的滑稽樣子,蘇秦、田嬰皆笑起來。 半月之后,齊威王詔命淳于髡載食鹽五十車使魏,向魏示好,齊、魏縱親。飛刀鄒夾在使團中,隨侍淳于髡。蘇秦亦在稷宮住下,或從雍門周習《韶》,或與稷下諸先生、學子及齊國朝臣商討在天下縱親的框架內(nèi),如何實現(xiàn)聯(lián)邦共治、天道貫通之道。 光陰如箭,又是一年,黑雕臺迎來一年一度的晉升考核。 所有雛按雄雌、入臺批次等被分為若干小組。雄雛的主考是車衛(wèi)國,雌雛的主考是天香。除主考之外,各有五名鷲級別的資深黑雕為副考官,采用分別打分制,最高打五分,最低零分。 考核項目分為五項,分別是飛檐走壁、短兵器、飛鏢、易容術、列國習俗。這五個項目為基本科,雄雌不分。之后雄雌分別再考兩項,一項為必考,一項為自選。雄雛的必考項是騎射,雌雛的必考項是柔術。無論是基本項還是自選項,都由五個副主考擔任評審,給每位雛雕的每一個單項打分,五分為滿分,三分以下為不合格。無論是基礎項還是自選項,凡一項不合格者,可留臺復練一年,來年復考。任兩項不及格,就會被立刻除名,發(fā)送三軍服役,自己及全家的黑雕待遇也相應被取締或更換,這是每一個雛都不想面對的極丟顏面的結(jié)局,正因為此,雛沒通過考核而自殺的事時有發(fā)生。 如果各科全部合格,雛就可進入最后兩個也是最驚心動魄的科目,由主考人考評。這兩關若過,被考核者就由雛正式升為第二級—梟。一旦成為梟,他/她就可以被單獨指派任務,為國家也為自家建功立業(yè)。 秋果與同期到來的十個女孩被分在雌雛第七組。每一組的考核時間為一天,由凌晨到中午為基礎科,午后是自選科與最后兩關。 由于訓練刻苦,秋果所在組的十個雛雕基礎科目與自選項目全獲通過。 在自選項目,秋果所選的是廚藝,且是由主考天香特別指定的。早在幾個月前,秋果“榮幸地”被選中服侍“獵鷹”天香,二人同居一室,她的任何訓練就都聽由“獵鷹”的吩咐。 就這兩個科目來說,秋果也最喜歡廚藝。秋果自幼愛做飯,五歲時就跟她娘學習種菜、收菜、采菇、采薇等,八歲能掌勺,十歲就能獨立做出一桌下酒菜肴。但在這兒,她要考的卻不是她擅長的秦國菜,而是周菜。天香為她專門配了一個從洛陽來的廚師,花了一個月,教會她幾十道地道的洛陽菜肴。自到黑雕臺之后,過去的一切于秋果來說很是遙遠了,甚至連她爺爺與阿大的面孔也漸漸模糊。然而,只要站在灶臺前,只要炒起周菜,她就能想到蘇秦,那個差點兒凍死在她家門口、她差點兒跟著走的周人。 將近申時,于秋果等十個姑娘來說,真正考驗她們的那個時辰終于到了。 姑娘們齊刷刷地站在考場上。 所謂考場,不過是一塊空地,且空地就在她們所住的草廬旁邊。 頭上插著四根雕翎的主考天香款款走來,站在隊前。 姑娘們屏息凝神,十雙眼睛不無緊張地迎向天香如獵鷹一般的目光,因為她們中誰也不曉得這一次要考什么。 “姑娘們,”天香逐一掃視她們,臉上浮出笑,“在考核之前,我命令你們各回各舍,將你們最最喜歡的東西拿出來!聽清楚,是最最喜歡的東西!” 十個姑娘各回各舍,不一會兒,陸續(xù)抱著她們最喜歡的東西回到場地。 天香打眼望去,果然都是姑娘們的平日所愛,有香囊,有貓,有狗,有錦繡肚兜,有玳瑁發(fā)瓚,有劍,還有一個姑娘提著一只小箱子,上著鎖。 天香逐一檢查,詢問這些愛物的來歷,姑娘們一一作答。 天香看向擁有小箱子的姑娘:“開鎖!” 姑娘遲疑一下,打開銅鎖,掀開箱蓋,里面空空蕩蕩,只有十幾片竹簡,每片竹簡上畫著不同的圖案。 “是誰送你的?”天香問道。 “鄰??鄰村的阿強哥??”姑娘臉色紅漲。 “他為什么寫給你這些?” “他??他說他??喜歡我??”姑娘的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了。 天香給她個笑,點頭,走向排頭,也是最后一人—秋果。 秋果面前沒有一物。 “你最喜歡的東西呢?”天香盯住她。 “我沒有最喜歡的東西。”秋果應道。 “再想想,有什么是你舍不得的?”天香啟發(fā)她。 “我舍不得我大、我娘、我爺爺、我弟妹,可他們都不在這兒。”秋果應道。 “你不是有只獾子嗎?” “可??它是一只野獾,它??” “去吧,帶它過來!”天香給她個笑。 秋果跑到一片林子里,沖山嶺打聲尖哨。一只野獾跑出來,蹭在她身上。秋果抱著野獾,走到場地上。 “尋根繩子,把它拴住?!碧煜忝?。 秋果尋根繩子,拴在獾子的脖子上。 “你們都去,抱干柴?!碧煜忝?。 眾女各抱一捆干柴,堆作一個大堆。 “秋果,燃起來?!碧煜忝?。 秋果點燃柴堆,火焰熊熊。 天香看向帶玳瑁瓚、香囊、肚兜等物品的姑娘:“把你們的寶貝扔進去。” 幾個姑娘互看一眼,將手中寶物扔進火中。 天香看向帶箱子的:“扔進去吧,從今天起,你不能擁有它們了!” 姑娘將箱子扔進去。 天香看向帶劍的姑娘,朝一塊石頭努嘴。 姑娘走到石頭邊,將劍高高舉起,以劍身砸向石頭。 劍被震斷,一分為三。 “該你仨了!”天香看向秋果及兩個抱貓狗的。 三個姑娘面面相覷。 “把它們的腿綁起來?!? 兩位姑娘含淚用繩子拴上她們各自的貓狗。 唯秋果不動。 “秋果?”天香叫道。 “它不是我最喜歡的!”秋果應道。 “綁起來?!碧煜懵曇艏又?。 秋果輕撫獾子,用繩子綁起它的四條腿。 “扔進火里!”天香命令。 兩位姑娘抱起各自的貓狗,扔進火里。 貓、狗慘叫,掙扎。 秋果的獾子嚇壞了,發(fā)出絕望的叫,掙扎欲逃。 “扔進去吧,秋果。”天香看向秋果。 “鷹姐,”秋果跪下,淚水流出,“它真的不是我最喜歡的,也不是我最舍不得的,求求你放過它吧?!? “不是你最喜歡的,你為什么為它下跪呢?為什么為它流淚呢?” “我??我??它冤呢!” “扔進去吧,它不冤!”天香淡淡說道,“我曉得你一直在乎它,它一天不來你就著急。在乎就是喜歡,一天不見就為之憂心,就是最最喜歡!” “我??”秋果說不出來,哭起來。 “扔進去吧,秋果,它值了。幾個月前它掉進獵人的陷阱里,是你救了它的命,是你為它養(yǎng)的傷。它欠你一條命,今天不過是還給你而已!” “秋果,扔進去吧?!彼泄媚稞R聲勸道。 秋果的手在抖,秋果的心在泣。 “秋果?”天香的聲音又響起來,語氣稍稍嚴厲。 “秋果!”眾姑娘齊聲叫道。 秋果抱起獾子。 獾子拼命掙脫。 “扔進去!”天香命令,語氣威嚴。 秋果顫了一下身子,閉起眼睛,將獾子扔進火中。 獾子尖叫一聲,在火中拼命撲騰。 繩子燒斷了,渾身是火的獾子嗵地跳出火堆,向外飛逃。 天香揚手,一道白光閃過,獾子慘叫一聲,倒地。 一枚飛鏢牢牢地插進它的脖子里。 “秋果,它不疼了。撿它過來,扔進火里吧?!碧煜愕f道。 秋果走過去,抱起獾子,不顧污血與焦熱,輕輕拍打著它,扔進火堆。 天香鼓掌。 眾姑娘鼓掌。 秋果悲哭。 “姑娘們,請隨我來,你們還有最后一關,祝成功!”天香轉(zhuǎn)身,頭也不回地走向不遠處的訓練大廳。 秋果與姑娘們悄無聲息地跟在身后。除了秋果,所有姑娘無不一身輕松,因為,在剛剛過去的小半個時辰里,她們已經(jīng)放棄了她們最最喜歡的東西。從今以后,沒有什么是她們舍不得的了。 走進廳中,眾姑娘在廳中站下。 一個黑雕走過來,抱著十支圓滑的木棒。 “姑娘們,每人一根!”天香命令。 眾姑娘每人拿起一根。 “撩起裙裾,將它插進你們的寶器!”天香命令。 眾姑娘驚駭,面面相覷。 “還記得你們的誓言嗎?”天香面孔冷凝,緩緩說道,“你們既已許給國家,你們的身與心就不再是你們的了。你們的寶器,不再屬于任何男人,只屬于天。上天將其賦予你們,你們的第一次就交給上天吧!” 姑娘們曉得這一關不得不過,紛紛蹲下,撩起裙裾。 秋果也蹲下去。 “秋果站起!” 秋果打個驚怔,站起來。 “出列?!? 秋果出列。 天香看向其他姑娘:“插吧?!? 眾姑娘閉起眼睛,咬牙插進木棒。 天香吩咐執(zhí)法雌雕逐個查驗完,指向一道黑門:“你們九人跟著她,進入那道門,與雄雕合體,完成最后的成雕儀式!” 九個姑娘站作一隊,絡繹走進那道黑門。 秋果打個寒噤。她聽明白了天香的話音,曉得等在門后的是什么了。 “謝謝您,鷹姐!”待她們?nèi)窟M門,秋果向天香深鞠一躬。 “要謝你就謝蘇秦吧!”天香淡淡一笑,“金雕有令,你的第一次是屬于他的!” 翌日晨起,天香將一只雛雕交給秋果:“秋果,昨日的考核你順利通過,你正式成為黑雕臺的在冊黑雕了。這是一只雛雕,八個月大,正是認人的年齡,從今日起,它歸你飼養(yǎng)、訓練。你給它起個名字吧。” “我想叫它歡歡!” “好吧?!碧煜憧嘈σ幌拢o她個鬼臉,“看來你實在是舍不下那只獾了!” 秋果回她個笑,剛要回話,身邊的雛雕受驚尖叫,四處躲藏。 天香看向天空。 一只大鳥正在頭頂盤旋,發(fā)出叫聲。 大鳥徐徐落在迎雕臺上。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