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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3章|?救趙難約長出使?聚錢財齊王嗜賭-《戰國縱橫:鬼谷子的局(1-15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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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北市馬場,臣未問馬主姓名,觀其顏色,貌似北地胡人,說是特為賽事而來,途中遇雨,因惜馬而誤下腳程,昨日才到馬市,欲為那馬尋找新主?!?

    “公孫闬,”鄒忌略一思索,草草寫就一書,遞給公孫闬,“你持此帖即刻前往宮廷馬師孫大人府宅,敬請孫大人屈駕北街馬市一趟?!?

    公孫闬朗聲應允,匆匆走出。

    鄒忌換過服飾,吩咐家宰帶足三百金,分三箱裝車,引領數十名家臣前呼后擁地往投北街。及至馬市,公孫闬已在胡人居所之外恭候,說是孫大人性急,已先一步隨那胡人后院相馬去了。

    鄒忌不及細話,三步并作兩步,隨公孫闬趕到馬廄,遠遠望見孫悅正在撫摸一匹驪馬的耳朵,口中念念有詞,顯然正在與它交流。驪馬一動不動,似在傾聽,又似在享受孫悅的撫摸。一個身著胡服、一臉絡腮胡子的壯年漢子斜倚在一根拴馬樁上,一臉自信滿滿的樣子。

    “有勞孫大人了,”鄒忌走前一步,朝孫悅拱手,“公孫闬推薦此馬,老朽眼拙,特請大人過來,這想過過大人慧眼。”

    “謝相國抬愛,孫悅愧不敢當。”孫悅從馬身上移開,拱手揖道,“相國但有驅使,孫悅愿效微勞?!?

    “孫大人,這馬??”鄒忌急不可待,直奔主題。

    “相國請看,”孫悅回到驪馬身上,指馬之身體各部位贊不絕口,“此馬毛色純正,其顱如剝兔之首,其目雙突,滿而澤,大而光,狀若垂鈴;其鼻廣大而方,色赤如血;其口紅而有光,上唇急而方,下唇緩而多理,上齒若鉤,下齒若鋸??”

    孫悅拿出看家本領,不厭其煩地將那馬上上下下、里里外外贊美一遍,因其所言皆為馬業術語,縱使鄒忌之智,也聽得如墜五里霧中,只在心底明白,這是遇到駿馬了。

    好不容易等到孫悅收口,鄒忌方才悄聲問道:“依先生之見,此馬??”

    “千里馬也!”孫悅一言斷之。

    鄒忌再無二話,轉過頭,朝家宰努嘴。

    家宰吩咐仆從抬下三只箱子,對那胡人道:“這位客人,你這良駒,我家主公收了。這三只箱內各裝足金百兩,請客人點數過秤?!?

    “三百兩?”那胡人雙肩一聳,輕輕搖頭。

    “這??”家宰看向公孫闬。

    “咦?”公孫闬急了,“昨日不是講好三百兩嗎?”

    “那是昨日,”那胡人給他個笑,“今日不是這個價了?!?

    “你哪能??”公孫闬覺得面子上過不去了,正欲理論,家宰擺手,嘴角擠出個笑,換過稱呼,語氣中不再客套:“這位客商,你出個價?!?

    “不瞞官家,”那胡人臉上依舊堆笑,“從昨日迄今,已有多位大人前來相馬,價格也就漲上去了,有人力壓群雄,出金四百五十,這回府中取錢去了,留下此劍作為抵押?!焙苏f著,走到墻邊,取出一劍。

    家宰接過那劍,細審之,見柄底標有田字,料是田忌府人,心中一顫,面上卻是聲色不動,遞還寶劍:“客商稍等片刻。”

    家宰走向馬廄,在鄒忌耳邊低語有頃。

    鄒忌倒吸一口冷氣,捋須有頃,伸出五根手指,朝外努嘴。

    家宰會意,回到胡人處,照舊擺出五根手指,指三只箱子:“此馬我府要定了,這是定金,余款一個時辰之內解到?!?

    胡人做出成交手勢。

    家宰再不遲疑,吩咐心腹仆役回府取錢,之后拿出竹、墨,寫定契約,與那胡人簽字畫押,前后不過一刻工夫,就將買賣做到實處。

    許是一路勞頓,見到孫臏后又貪幾碗老酒,蘇秦一覺困去,直睡到翌日后晌。

    蘇秦醒時,見孫臏守在榻邊,正在凝神看他,顯然坐有多時了。

    蘇秦心里發酸,一陣感動差點兒沖破淚門,急急揉眼,起身揖道:“孫兄??”聲音沙啞。

    “蘇兄睡得香哩,”孫臏沖他笑笑,“想必數日沒睡囫圇覺了。”

    “是哩,”蘇秦回以一笑,“只在孫兄這里,方能睡個踏實?!?

    說話間,瑞梅端銅盆進來,遞過巾絹,伺候蘇秦洗過臉,漱過口,推起田忌專為孫臏打造的輪車,導引蘇秦走進院子后面的梅園。

    直到此時,蘇秦方才察出瑞梅小腹隆起,顯然已身懷六甲,頗為感慨。

    梅園甚大,有數畝見方,因為是三年前才栽上的,梅樹大多雞蛋粗細,皆未掛果。只有田忌使人移栽過來的一株碗口粗細的老梅歷經兩載雨露滋潤和瑞梅的精心呵護,今年總算根系扎實,枝繁葉茂,青澀果子掛滿枝頭,皆如棗子大小,讓蘇秦不免聯想起寒冬臘月一樹花時的繁華景致。

    梅園正中有個蓮池,半畝見方,一池荷葉青青,狀若蒲扇,只不見一朵荷花,許是時令過早之故。合縱辰光,蘇秦曾聽魏國副使公子卬講起過嫁給龐涓的妹妹瑞蓮,說她與姐姐瑞梅情同手足,想這一池蓮藕定是瑞梅為妹妹所種了。

    餐案就在這株老梅樹下。瑞梅伺候孫臏、蘇秦在案前坐定,兩位仆女各端餐料餐具入席。蘇秦放開肚皮,吃個盡飽。瑞梅收拾一畢,招呼仆從離開,留下孫臏與蘇秦繼續敘舊。

    望著瑞梅挺著肚子遠去的背影,蘇秦朝孫臏拱手:“恭賀孫兄,嫂夫人這是有喜了!”

    “呵呵呵呵,喜了,喜了,還有一喜呢,”孫臏樂得合不攏口,沖瑞梅叫道,“梅兒,帶菊兒來,讓蘇兄抱抱。”

    瑞梅回身應道:“菊兒隨飛刀叔叔去玩瀑水了,不在家呢,讓蘇兄稍稍等些?!?

    “好咧。”孫臏應過,轉對蘇秦,“看來蘇兄得候些辰光了?!?

    “菊兒是??”蘇秦目光征詢。

    “是你的大侄女,已滿兩歲了,頑皮得緊哩!”

    “好哩,好哩,真正好哩!”蘇秦連連拱手,“賀喜孫兄了。孫兄先得嫂夫人,再得菊兒,這又果掛枝頭,羨殺蘇秦矣?!?

    “呵呵呵呵,”孫臏連笑幾聲,“不瞞蘇兄,在下也就這點兒福報了,有梅兒,有菊兒,若是上天垂顧,這再長出幾棵松樹柏樹來,也算對得起孫氏宗祠了。”

    “唉,”蘇秦輕嘆一聲,看向頭頂累累青果,“我們兄弟幾人鬼谷一別,恍若隔世。若是張兄、龐兄亦在此地,我們兄弟把盞,共賀孫兄連番之喜,同祝孫氏一門后繼有人,該當多好??!”

    “謝蘇兄美愿。”孫臏拱手,“聽聞張兄喜得吳國公孫氏之女,甚是賢淑,龐兄喜得瑞蓮阿妹,亦為佳配,想必皆有子嗣了。唯有蘇兄,臏未曾聽聞家事,甚是掛記。此地并無外人,敢問蘇兄,可否略透一二,好讓臏分享蘇兄之喜。”

    蘇秦將臉別向一側,凝視不遠處的荷池。荷葉蔥蔥郁郁,到處都是尖尖頭,大半個池塘已被覆蓋,因仍在春時,尚未蛙鳴蟲飛。

    蘇秦收回目光,閉目有頃,身心完全放松,沒有提及小喜兒,只將姬雪的故事由頭至尾,一五一十地講述一遍,聽得孫臏唏噓不已。

    “不瞞孫兄,”蘇秦一臉苦澀,抖底兒道,“如果蒼天不憫,就這辰光,公主怕也??也如嫂夫人一般無二了!”

    孫臏長吸一口氣,陷入冥思。

    “孫兄啊,”蘇秦愁腸百結,“如果公主真的有孕在身,怕就不是喜,而是禍了。在下倒是無懼,可公主她??”

    “雪公主說得好啊,”孫臏抬頭,淡淡一笑,“一切皆是天意。既為天意,蘇兄就當順從。聽蘇兄方才所言,公主當是縝密之人。公主既生此心,想是把一切全備妥了,蘇兄大可無憂。再說,自春秋以降,禮儀早崩,你與公主之間,情生于中,義存于里,實乃天作之合,非起于一時意亂淫溢。道法自然,非人為規矩,你我皆從先生尋道多年,蘇兄大可不必為這些儒門禮儀所困?!?

    “有孫兄此解,”蘇秦回以一笑,“在下心略安矣。”斂起笑,“對了,說起先生,在下剛好有事求教。六國合縱,在下本以為列國亂局會有所改觀,未料天下愈加紛亂,在下迷惑,百思無解,剛好路過鬼谷,遂踅入谷中,欲求先生解惑,先生不肯出見,只托大師兄送來一首詩,在下才拙,迄今仍未悟出。谷中兄弟,除大師兄之外,唯孫兄的修為最高,此來求見,一為解除思念之苦,二為求請孫兄譬解此詩。”

    “蘇兄言過了。”孫臏仰臉笑道,“雖然,敢問先生所贈何詩?”

    “縱橫成局,允厥執中,大我天下,公私私公。”蘇秦出口吟道。

    孫臏思索一時,抬頭笑道:“蘇兄之心距先生最近,蘇兄尚且悟不出,在下就更不敢妄斷了?!?

    “觀孫兄顏色,想已有解了,在下恭聽。”蘇秦拱手以待。

    “蘇兄費解之處,當是最后一句,公私私公?!?

    “正是?!碧K秦點頭。

    “先生善于弄玄,此句或指天道時運,蘇兄這里久解不出,或是運數未至,蘇兄大可不必費心猜度。至于蘇兄所惑之天下紛爭,臏雖不才,愿為蘇兄分擔一二?!?

    蘇秦將六國合縱之后的列國形勢略述一遍,憂心忡忡道:“張儀今已辭去秦相,赴魏連橫,逐走惠施,就任魏相,密結龐涓,聯絡秦、中山,三路伐趙。趙為合縱發起國,張儀明為伐趙,實乃破壞縱親。今邯鄲被圍,滏口塞失陷,趙室被攔腰切斷,危在旦夕。龐涓、張儀皆是狠角,看這架勢,是要滅趙。趙亡,韓必危,中山亦將不存。三晉若是由魏一統,秦魏必合力謀齊,齊亦危矣!”

    “蘇兄所慮的,只怕不是齊危,是天下之危吧?”

    “唉,”蘇秦拱手,喟然長嘆,“在下所思,孫兄盡知矣。天下失縱而成橫,即使有所流血,也未嘗不可,問題在于,天下不能由秦一統,秦法若不廢除,天下由秦一統,必危!”

    “若是此說,蘇兄何不勸誡張兄,使秦先廢秦法,再行一統,豈不為美?”

    “唉,”蘇秦搖頭,“在下想過了,這是一道死結,行不通?!?

    “何以行不通?”

    “秦志在一統天下。統天下有兩種,一為道統,二為威服。無道失德,秦人只能選擇威服,所以才有苛法。秦人若是廢法,則難成一統。若是不廢法,則一統可成,天下卻危。”

    “蘇兄果是思慮深遠。”孫臏點頭,“縱橫之爭,關乎天下,蘇兄任重道遠?。 ?

    “當下急務,是救趙?!碧K秦看向孫臏,“水來土掩,兵來將擋,救趙抑魏,事關縱橫大局,而眼下能夠救趙的,只有齊人了。與魏戰,即斗龐涓;斗龐涓,天下怕也只有孫兄一人。”

    “唉,”孫臏長嘆一聲,“這些事情,在谷中時先生就已料到。龐兄走到這一步,也是天意。既為天意,在下別無選擇,只能奉從,只是??”

    “孫兄但講無妨?!?

    “今日之魏,遠非昔日之魏,今日之龐兄,亦非剛出山時的龐兄了?!?

    “哦?”蘇秦傾身問道,“孫兄何以見得?”

    “一是函谷之戰,二是邯鄲之圍?!睂O臏侃侃言道,“縱觀函谷之戰,龐兄所謀不為不周,不為不奇。尤其是借助天寒,飛冰橋絕河水,攔腰斬斷函谷要塞,令人嘆為觀止。之所以功未成、果未就,是天不助龐兄,非用兵之過也。再看此番邯鄲之圍,龐兄用兵,可謂是一氣呵成,趙人漳、滏兩道防線,均未撐過一日,滏水要塞,更在兩個時辰內失陷。凡此種種,非趙人不善戰、不備戰,實乃龐兄用兵得當,魏武卒戰力空前、所向無敵之故?!?

    “魏武卒所向無敵?”蘇秦吃一大驚。

    “是哩,”孫臏點頭,“就臏所知,由龐涓訓出的新式武卒,尤其是近萬虎賁軍,皆可以一敵十,較之吳起時代更勝一籌,目下列國,除秦卒之外,無可匹敵,齊卒遠非對手!”

    蘇秦長吸一口氣,面色冷凝。顯然,他對軍務所知過少,而龐涓用兵竟然臻于此境,更是他未曾料到的。

    “當然,”見蘇秦一臉憂郁,孫臏補充一句,“齊國也有相對優勢,以齊目下之力,亦非不可一戰。只是,兩軍陣上,臏不能保證十成勝算。”

    “孫兄可有幾成?”蘇秦急望過來。

    “若是天意順遂,齊國君臣同力,臏或有七成?!?

    蘇秦長噓一口氣,伏地拜道:“孫兄在上,請受蘇秦一拜。”

    孫臏大急,欲過來扶他,卻受制于輪車,只得拍椅叫道:“蘇兄,別別別??”

    “非蘇秦所拜,實乃蘇秦代天下蒼生敬拜孫兄矣!”

    齊國連續三年舉辦春季賽馬盛會,齊地沸騰,人為馬狂,馬價看漲。莫說是高等賽馬,即使尋常駑馬,也由三金漲至五金,各國馬匹如流水般涌向齊地。自入冬始,北方諸國,尤其是趙、中山、燕等地馬販紛至沓來,數以百計的馬隊不絕于途,馬料、馬具、馬車等也各成行情,水漲船高,識馬相馬之人各覓其主,大行其道。

    得知今年賞金加倍,那些沒有賽馬或車馬不足參賽的中小型富戶人家后悔莫及,紛紛參與投注,各個都邑注金日益看漲。

    五都分場賽事歷時五日,最終決出五支賽隊。經過幾日跋涉,五支賽隊于第十日分別馳入臨淄。

    隨從賽隊而入的是各地看客,一時間,臨淄城內餐飲業火爆,客棧一榻難求,甚至尋常人家的屋檐下也睡有看客,組織賽事的王室更是大發橫財,在賽場周圍遍設王室賭莊不說,又將賽場四周封閉,單留一道轅門,進出皆須出示王室統一頒發的御制銅牌,而所有銅牌均由王室授權的賭莊代賣,每塊牌子統一定價為三十枚齊刀(刀幣)。然而,這些銅牌多數又被賭莊轉手倒賣,流入黑市,及至賽前,由于看客紛至爭搶,尋常賽場的銅牌漲至一金,挑戰王馬之賽更有漲至三兩黃金的。

    決戰賽場選在靠近臨淄稷門的三軍演練并誓師校場,離稷下學宮僅三箭地。按照賽程,五都賽隊采用循環賽制,兩日內賽畢,決出兩家,再行淘汰制,決出勝家,取得挑戰王馬資質,與王馬決勝。

    為增加刺激,威王于決賽前夜又為賽事特別頒發一道旨令,令分四款:一是取得挑戰王馬資質者,賞金由三百加增為五百;二是但凡居留臨淄之人,不分國別、男女、童叟,皆有資質投注,注本既無上限,也無下限;三是所有賭莊皆須王室授牌,凡私設賭莊、私立賭局者,皆以抗旨罪論處,殺無赦;四是所有賭莊收注,皆以自愿入注為準則,賭莊不得逼注、誘注,或以其他方式強人所難,賭莊須與下注者訂立契約,而后設注,賭注兌現嚴格以賽場輸贏為依據,輸者認輸,贏者通吃,一切以所立契約為準繩,王室與賭莊各取贏家十一(十取一)之利。凡因賭輸而無視契約、尋釁滋事者,皆以抗旨罪論處,嚴懲不貸。

    齊王此旨一下,整個臨淄為之癲狂,幾大賭莊門前紛紛排起長龍,下注者往來如織。

    聽聞齊王將贏得挑戰王馬資質者賞金加至五百,鄒忌愈發認定在那匹驪馬身上所花的五百金物超所值。一天循環賽下來,所有看客均為鄒府瘋狂,往年賽事中向無對手的田府之馬此番竟與鄒府之馬在伯仲之間,其中一賽,鄒府之馬一負二勝,場上喝彩聲不絕,直讓那些在賽前篤定田府必勝的注家目瞪口呆,大呼不解,更讓田忌擦下一把又一把冷汗。

    首日比賽,結果毫無懸念,田府之馬與鄒府之馬雙雙進入挑戰王馬的勝負決賽。

    經此一戰,鄒忌信心大增,再請孫悅,長揖道:“謝先生所薦良馬,讓本府長臉了?!?

    “是相國福運到了,與下官無礙?!睂O悅回揖。

    “敢問先生,明日之戰,我可有勝算?”

    “相國勝算可有五成?!?

    “敢問五成何在?”

    “相國或會贏在上駟,輸在下駟,一比一扯平,鹿死誰手,當看中駟。”

    “中駟?”鄒忌皺緊眉頭,“大人可有良策提升中駟戰力?”

    “以孫悅觀之,田府中駟與相國中駟在馬力上難決高下,差別只在馭手?!?

    “馭手?”鄒忌心里一動,“大人慧眼識才,可否薦舉大賢?”

    “不瞞相國,”孫悅苦笑一聲,輕輕搖頭,“馭術之要在于人馬車三體合一,不可或缺。就臨淄工藝而言,所有賽車皆為定制,可做定數,人與馬可做變數,唯有彼此相知,方成善馭。臨時換馭,只會有礙人馬交流,不會得助?!?

    “若是此說,”鄒忌驚道,“本府上駟豈不也??”

    “相國提醒得是,”孫悅點頭,“在下所薦驪馬雖為千里之駿,但也因臨時上套,馬與馬、馬與馭盡皆缺少磨合,相國五成勝算可去一分?!?

    送走孫悅,鄒忌思忖一時,召來公孫闬,語言恭敬,以先生稱之:“公孫先生,誠如孫大人所言,本府之馬與田忌之馬各有優勢,不分伯仲,難成勝算,明日決戰,本公觀你是個大才,或有制敵良策教我?”

    “謝主公賞識。”公孫闬拱手謝道,“闬有一計,不知當講否?”

    “先生但講無妨。”

    “就今日賽事觀之,”公孫闬侃侃言道,“明日決戰,主公或會勝在上駟,輸在下駟,持在中駟。闬之計,主公可將中駟換成下駟,舍一爭二,或可制敵。”

    此計不失為絕殺。

    鄒忌長吸一口氣,微微閉目,有頃,睜眼看向這個已屆而立之年的稷下學子。

    不知怎么的,鄒忌對這個已來數月的公孫闬一直沒有好感。一是覺得他尖嘴猴腮,相貌猥瑣;二是聽聞他浪跡列國,頻換主公,至齊后也未安分,先事田嬰半年,后到稷下求拜慎子為師,未及半年,又改拜在淳于子門下。也正是淳于髡向鄒忌力薦,鄒忌磨不開面皮,這才勉強收他做門人的,但一直心存顧忌,未予大用,不想此人真還不可貌相。

    然而,鄒忌卻有自己的底線。鄒忌向以當世管仲自居,處處事事效法管仲。而管仲一生以信取民,以義事君,以仁掃天下,以禮奉天子,方才成就一代霸業。今日若聽公孫闬,他鄒忌以中駟換下駟,以下駟換中駟,雖能取勝,卻非正道,倘若傳至世人,豈不笑他以詭計取勝?

    鄒忌微微閉目,長思一時,決定不可因小失大,搖頭:“先生此計雖妙,卻不適合鄒府。本公為人,向以信義為本,明日決戰,本公勝要勝個堂堂正正,敗要敗個光明磊落!”

    一個決勝妙策,鄒忌不用不說,反倒以不光明不磊落侮之,真正是匪夷所思。公孫闬面色尷尬,長嘆一聲,告罪退出。

    翌日決賽,結局未出孫悅所料,鄒府一勝而二負,上駟勝出半個車身,中駟落后半個車身,唯有下駟,整整落后田府五個車身,鄒府上下,顏面盡失。

    是夜,田忌府中殺豬宰羊,置辦酒席慶功。

    田忌興甚至哉,把酒臨風,沖幾位前來賀喜的朝臣、將軍、好友、家臣道:“諸位朋友,為已經到手的五百金,干!”

    “恭賀將軍,為五百金,干!”眾人紛紛舉爵。

    田忌一口氣飲下,抹抹嘴唇,將爵“咚”地放到案上,鼻孔里哼出一聲:“鄒忌這只老狐貍,真還以為自己是個萬能神哩,什么都想插一手,這不,碰他一鼻子灰,總算把尾巴夾起來了,哈哈哈哈,今朝解氣。來來來,在下為諸位斟上,一醉方休!”說著,拿起酒壺,為眾人一一斟酒。

    “一醉方休!”眾人紛紛應和,舉杯把盞。正自暢飲,一個聲音由外面進來:“田將軍,這有好酒好菜,也不讓在下嘗嘗?”

    眾人扭頭望去,見蘇秦推著一輛輪車走進宴席,輪車上坐的竟是一向沒有露面的孫臏。

    “先生?”田忌擱下酒具,急迎上來,接住輪車,悄聲問道,“您怎么??來了?”

    “呵呵呵,”孫臏笑道,“聽聞將軍今日獲勝,這來討碗喜酒喝喝?!?

    “喝喝喝,”田忌急道,“快拿酒來,給蘇大人和??先生斟上。”

    早有人端上酒具。

    田忌安排蘇秦坐定,又將酒爵遞給孫臏,舉爵對眾人道:“諸位高朋,在下介紹一下,”指蘇秦,“這位就是名震天下的六國共相蘇秦大人,想必大家都曉得了?!庇种笇O臏,“這位就是??”

    田忌以為孫臏到此露面,是不再隱身了,正欲隆重介紹,蘇秦重重咳嗽一聲,將他打斷,舉爵起身,笑道:“在下蘇秦,聽聞將軍今日大捷,在下欣喜,特與老友孫先生前來道賀,不想來遲一步,有擾大家雅興了。在下認罰一爵?!闭f畢,仰脖,一飲而盡。

    眾人紛紛起身,舉酒飲下。

    田忌沒有料到孫臏會來,更忖不出他此來何意,略作遲疑,忍不住好奇,將他輪車推到一側,悄問:“先生此來,必有大事,快快請講?!?

    “呵呵呵,”孫臏再次笑笑,“聽聞將軍明日挑戰王馬,在下按捺不住興奮,特邀蘇兄前來討要兩張入場令牌,前往看個熱鬧?!?

    “先生肯去,實出在下所望。明日晨起,在下親往谷中迎接?!?

    “謝將軍成全?!?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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