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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 章| 添蛇足陳軫用智 懼報復鄒忌設陷-《戰國縱橫:鬼谷子的局(1-15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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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惠施盯他一眼,點頭:“若是此說,就請上路!”跳上車子,揚鞭驅車。

    途中路過一家店肆,陳軫叫停,進店購置禮品。陳軫向來出手闊綽,隨便一買,就裝滿兩只大籮。陳軫當過宗伯,知曉禮儀,打問到一家專營喪事的店,又置下不少喪品,將他自己的駟馬大車裝了個滿滿當當。

    見陳軫喧賓奪主,惠施心里不爽,卻也不好說什么,苦笑一下,馳出城外。不多時,趕到郊區,在莊周家門前的空場里停下。

    聽到車馬響,監河侯及他的家宰迎出來。

    監河侯的目光掠過惠施,看向其身后衣冠楚楚的陳軫。

    “監河君,”惠施指一下陳軫,“給你引見個貴人,你們自報家門吧。”

    話音落處,徑直走進柴扉,在過柴扉時轉頭,“對了,將我車上之物搬進來!”

    監河侯苦笑一下,吩咐家宰卸車,轉對陳軫抱拳:“在下蔡暢水,為宋國監水令,敢問官人是——”

    “在下陳軫,楚國客卿!”陳軫回禮。

    “哎喲喲,”監河侯既驚且喜,“陳大人名貫列國,暢水早欲結交,恨無機緣,不想卻在這兒遇到!敢問大人,您這是——”

    陳軫正欲答話,柴扉里面傳出響聲和歌聲。喪事當有哭聲才是,這兒卻沒有哭聲,只有歌唱,陳軫大惑,看向監河侯。

    監河侯苦笑,指院子:“莊兄喪偶,已經唱有兩日了。”

    陳軫拔腿走進柴扉,監河侯緊跟。

    院中擺著一只黑色棺木,莊周的一雙兒女,莊逍、莊遙,分別跪在黑棺兩側,表情平靜地聽著他們的阿大為他們的娘親唱歌。

    在棺木正前方,通常是來賓憑吊之處,莊周叉開兩腿坐著唱歌。

    兩腿之間擺著他夫人洗梳所用的陶盆,莊周邊唱邊用手拍打,發出有節奏的“嘭嘭”聲。

    歌曰:

    噫吁唏

    人生天地,白駒過隙。

    忽然翛然,莫不泰然;

    注然勃然,莫不出焉;

    油然寥然,莫不入焉。

    已化而生,又化而死。

    生物哀之,人類悲之。

    解其天韜,墮其天帙。

    紛乎宛乎,魂魄將往。

    乃身從之,乃大歸乎!

    不形之形,形之不形,

    ……

    只此幾句,莊周顛來倒去地唱,一遍又一遍地唱,時緩時急,時高時低,兩手的指與掌靈活變化,交錯擊打陶盆奏和,看來心情不錯,怡然自得,顯不出絲毫哀傷。

    陳軫目瞪口呆,良久,悄聲問監河侯:“你的莊兄他……與夫人關系不睦嗎?”

    “琴瑟和鳴。”

    “可這……”陳軫指向莊周。

    “呵呵。”監河侯干笑一聲,算是應對。

    果然,站在他一邊的惠施也是看不下去了,重重咳嗽一聲,慢條斯理:“莊周,你唱夠了沒?”

    莊周停止歌唱,看過來。

    “叫我怎么說呢?叫我說什么呢?”惠施慢悠悠地數落起他來,“在今天這個日子,莊兄你不加哀悼,反倒鼓盆而歌,是不是過分了呢?”

    “咦,姓惠的,你且說說,在下怎么就過分了呢?”莊周緊盯住他。

    “人生在世,莫大于生死。”惠施得理了,晃起腦袋,“逢生祝賀,遇死致哀,這是人之常情。嫂夫人自從守了你,為你含辛茹苦,為你生兒育女,餓了你不疼,病了你不憐,從未過過一天好日子,貧苦一生,勞碌一世,今日身死,莊兄不哭也就是了,這還鼓盆而歌,難道不過

    分嗎?什么白駒過隙,什么莫不泰然,莊兄你……難道就沒想過,自今而后,誰會日夜伴在你身邊,噓你寒,問你暖,為你做上一日三餐呢?”

    “唉,你呀,”莊周長嘆一聲,“天天如斗雞一般尋人爭名論實,卻在名實跟前不知名實啊!”

    “喲嘿,”見他扯到名實,惠施來勁了,靠棺席地坐下,扎下論辯架勢,拖長聲音,“你且說說我惠施怎么就不知名實了呢?”

    “就說這個生死吧,”莊周將陶盆推到一邊,“莊周原還以為你參透了呢,今日看來,你是既不知生,也不知死呀!”指向棺木,“那人曾是我妻,而今長已矣,我莊周怎么能不哀傷呢?然而,”頓一下,眼角斜向陳軫,目光漸漸落在他的衣冠上,“什么是生,什么是死呢?”

    此時的陳軫不只是目瞪口呆了。在陳軫眼里,惠施已是高深莫測,讓人忌憚,不想今日卻被一個半瘋半癲、貧困潦倒的人這般居高臨下地予以駁斥,這……

    “就名實而論,生即不死,死即生滅!”惠施辯道。

    “何為不死?”

    “有氣即不死,無氣則死。”

    “說得好。”莊周侃侃而論,“仲尼說,‘未知生,焉知死。’孔仲尼他是只論生,不論死呀!然而,死怎么能夠不論呢?照仲尼的話換過來說,當是‘未知死,焉知生。’既然你我在此談論生死,敢問惠兄,生從何來?死又何去?”再指棺木,“具體到她,生之前,她在哪兒?”

    “這……”惠施急了,“生之前,她什么也沒有呀!”

    “如你所言,”莊周接道,“出生之前,她什么也沒有,無聲、無色、無味、無形。無即沒有,沒有即無。她是從無中來的。無即無氣,無氣即死。忽一日,父母交合,陰陽華育,她變作有了,成為胚。有即有氣,有氣即生,生即不死。氣變而有形,形變而有生,生變而有長,

    長變而有盛,盛變而有衰,衰變而有竭,竭則無氣,無氣則死,是否?”

    “是。”惠施應道。

    “生由此來,再問惠兄,死又何去?”莊周追住不放。

    “這……無氣則死呀!”

    “正是。”莊周順理推道,“生則有氣,有氣則形成;死則無氣,無氣則形散。天地萬物,一切生靈,莫不如此。”再指棺木,“她從無中來,又回無中去,一如天地萬物,一如四時往來,一如所有生靈,本為自然,回歸自然,我該為她高興才是,為什么要哭呢?”

    “這……”惠施撓起頭皮。

    “哈哈哈哈,”莊周長笑幾聲,忽地站起,“惠兄來得恰到妙處,在下坐得久了,正欲撒個歡兒呢,走走走!”扯起惠施,拖向柴扉,出門徑朝野地走去。

    惠施正欲擺脫陳軫,就坡下驢,與他手挽手徑直去了。

    事出突然,莫說陳軫,即使監河侯也是怔了。

    待醒過神來,監河侯緊追出去,大叫:“莊兄,快回來,嫂夫人還沒安葬呢!”

    “煩勞你了!”遠遠傳來莊子的聲音。

    望著二人漸行漸遠的身影,陳軫吧咂幾下舌頭,由衷嘆道:“神人哪!”

    齊威王崩了。

    威王是在襄陵被占的次日崩天的,崩于他所喜歡的雪宮。

    威王崩天這日突然不癡呆了,說話做事異于常日,甚至比他生病之前還要清醒,連在花園里走路也是風風火火,內宰追都追不上。

    關鍵是,威王還記起了他是齊國的王,比比畫畫要上朝。辟疆得報緊急趕來,見父親完全好轉,喜極而泣,吩咐宮女端來洗腳水,扶威王坐在龍椅上,親手為他洗腳,同時傳旨眾臣皆至雪宮,上大朝。

    威王的腳還沒有洗好,鄒忌就趕到了,幾乎是跌跌撞撞地趨進宮門,一頭撲在威王腳下,叩首于地,放聲悲泣:“我的……好陛下啊……”

    鄒忌泣過幾聲,在辟疆吩咐下向威王稟報近期發生的齊魏韓三國大戰。聽到孫臏詐死、龐涓伐韓、孫龐智斗、孫臏在馬陵設伏殲滅魏國虎賁、射殺魏國太子、主將龐涓自刎等特大喜訊,威王心花怒放,在一聲“哈哈哈哈”的長笑聲中突然噎氣,身體劇烈顫動,踢翻洗腳盆,

    溘然逝去。

    一切發生得太突然,在場所有人,包括辟疆,無不驚呆。待回過味來,雪宮悲聲一片,尤其是辟疆,哭得死去活來。

    接旨上朝的眾臣紛紛趕到,見宮中是這般光景,無不悲切。

    事有湊巧。就在雪宮一片凌亂之時,田忌的戰報來了,且是急報,只稟報一事:楚國昭陽于昨日凌晨襲占襄陵八邑。

    辟疆卻是無暇顧及這事兒了,傳旨鳴喪鐘,舉國致哀。次日大朝,辟疆無懸念承繼大統,立公子地為太子,正式坐于龍椅,接受群臣朝拜,是謂齊宣王。

    在威王入殮之后的第三日,宣王大赦刑獄,啟用新人,并以叛國罪處死牟辛,懸其首于稷門示眾。

    然而,辟疆終歸是辟疆,擱不住事。齊人傾盡國力大戰龐涓,折下輜重無數,尤其是存儲多年的糧草讓魏人一把火燒了,著實心疼。

    雖說田忌收繳了魏國虎賁的五千套精制甲胄及裝備,但齊國也為此貼上五千套棺木及兩千多匹戰馬,僅此折算,齊國就虧大了。楚國倒好,幾乎沒費吹灰之力就輕松得到襄陵八邑,收民十萬。襄陵在魏算是富邑,單是府庫就是一筆橫財。這且不說,襄陵離睢陽不過是咫尺之遙,楚得襄陵,就等于將刀架在宋偃的脖梁子上,宋偃想不聽話也難。

    辟疆越想越生悶氣,遂在先王三七過后,旨令田忌向楚開戰。

    馬陵戰后,田忌引三軍嚴陣以待魏人,不料魏人未動,楚人卻先動了。田忌窩著一把火,好不容易候到旨令,當日即令匡章引騎卒五千擊楚。騎卒馬蹄纏革,專走鄉僻小徑,越過襄陵,于子夜將盡時馳至項城,將馬存放于郊外林中,趁夜色襲城。

    項城遠離邊界,楚卒沒有接到警戒命令,莫說是城墻,即使城門也無人防守,其中有三個城門還在開著,以方便夜歸之人。

    五千騎卒清一色是副將匡章選出來的精銳技擊,更在與龐涓的較量中練足了遠途奔襲的功力。看到城門洞開,眾卒無不欣喜,如一窩蜂般涌進城中,直奔輜重、庫械、作坊、兵營等早已探好的戰備處所放火焚燒,逢人則殺。一時間,城內火光四起,殺聲起伏,楚人無不在夜夢中驚醒,大人叫,孩子哭,慘象處處。

    齊卒也不戀戰,在城中往來肆虐約一個時辰即出城而去,入林乘馬回返,待日頭東升時趕回營地,計點人馬,僅損失二人。

    齊卒襲擊時,昭陽仍在城中,且睡夢正酣。齊卒顯然曉得守丞府所在,卻也沒有破門攻打,只管將沾滿油的火把紛紛投進。待昭陽驚醒,府宅已有多處著火。眼見火勢增大,昭陽一邊吼人救火,一邊喝叫衛士反擊,昏沉中卻不知有多少敵人,敵人又在哪兒。

    昭陽尚未搞清楚原委,齊人已經退兵。直到天色大亮,楚人才將大火撲滅,計點損失,幾乎所有的庫房均遭火攻,糧草輜重等損失不計其數,屋舍被焚數千間,死難三千余人,傷者不計其數。

    待弄明白是齊人騎卒所為,昭陽震驚了。自用兵迄今,昭陽從未遇到過這種打法,也為自己的大意懊悔不已。昭陽將所在衢道盡皆布防,卻未料到齊國騎卒走的是阡陌小徑,且竟然于一夜之間穿過整個宋國,越過襄陵,奔波數百里襲擊項城。

    震驚之后是震怒,昭陽決定對齊開戰。

    其實昭陽早就做好了與齊人開戰的準備。馬陵之后,昭陽敢取襄陵,就是曉得魏人的血氣盡了,所爭只在齊人。

    齊人果然來爭。

    昭陽連出三招,幾乎是一氣呵成,一是傳令全楚進入戰時狀態,命令景翠部眾五萬越過陘山,屯扎在襄陵外圍,牽住魏軍,側援襄陵,再發越人水師五萬,戰船五百艘,結于瑯琊,由海路攻齊;二是給楚王發去火急戰報,夸張地奏報項城之難及他與齊開戰的具體部署;三是傳令征伐襄陵的三軍主力約七萬人,使昭魚為先鋒,浩浩蕩蕩地進軍薛地,造出經由薛地殺向臨淄的龐大聲勢。

    當然,昭陽的目標不是臨淄,只是薛地。進攻臨淄是扎下大干一場的架勢,逼迫齊王讓步。薛地原為泗上的侯國,立國久遠,十幾年前被齊威王滅祠。薛地北接鄒、魯,西接藤,南接宋,東接楚越,堪稱齊國插入泗下的一顆硬釘子,恨得昭陽牙癢癢的。也正因為薛地重要,

    齊威王將之特別封給田嬰,支持他興土木,筑高城,挖深池,使其成為抗楚的前沿。襄陵已經在手,如果昭陽再下薛城,一舉拔掉齊國的這顆釘子,幾乎泗下的所有小國就都處在楚人的掌握中了。

    泗下諸國中,隨著衛國衰弱,能夠撐起臺面的只剩下宋國與魯國。

    宋最多可出戰車五百乘,實力強勁。魯國雖說近年在齊人的擠對下實力大減,但仍然可出戰車二百乘,實力超過衛國。隨著宋國被陳軫拿下,楚人借道暢通無阻,倘若能再說服魯公,昭陽就更有底氣與齊對戰了。

    使魯的不二人選是陳軫。

    昭陽使人趕往宋國,途中攔住陳軫,請他直接使魯。

    此時,魯國在位的是景公姬匽。

    泗下諸國中,魯國近齊,自姬匽即位之后,雖說沒像薛國一樣被齊國滅祠,但也如鄒、宋、衛等近齊之國一樣,時不時受到齊國擠對。

    魯景公怨氣滿腹,但面對強齊,也只能是忍氣吞聲。過分的是三年前,齊國以莫須有的罪名迫使魯國割讓邊邑七城,魯景公終于到了“是可忍孰不可忍”這一步,連派使臣前往魏、楚問聘,希望兩國為他主持公道,不想皆遭冷遇。此番陳軫舊事重提,說只要魯國與楚結盟,楚國承諾幫助魯國奪回失去的七邑,且保證魯地不受任何侵犯。泗下小國面對的大國是齊、楚,齊人鬧心,宋國已經倒向楚國,魯景公于是決定賭一把,與楚結盟。

    盟約簽訂之后,陳軫進一步提出借兵的事,理由是楚國只有戰勝齊國,才能為魯國收回七邑,而楚國雖然兵多將勇,并不懼怕齊國,但齊有打敗龐涓的孫臏、田忌兩員名將,昭陽也無十足把握取勝。兩國各有短長,實力相近,戰場上難分伯仲。如果魯國能夠出兵相助,則楚國穩勝。

    事已至此,魯景公只得應下,旨令大司馬出兵一萬、戰車一百乘協助。

    戰火燒到薛地,與薛毗鄰的騰文公坐不住了,派使臣馳往鄒地,請孟夫子救急。

    滕國雖小,卻是泗上最老的公國之一,先祖是周武王的胞弟姬繡,曾經顯赫過,俟傳至文公,國土只剩下不到五十里了。滕文公為世子時,曾過鄒地,結交孟夫子,被其人格魅力打動。俟其繼統,文公邀孟夫子至滕,助他治國。然而,孟夫子在入滕兩年后就辭歸了,一則滕是小國,非龍騰虎躍之地;二則滕文公無鴻鵠之志,仁政可掛于口,實施則虛與應酬。

    孟夫子走后,文公反倒覺得一身輕松,但舒服日子沒過多久,戰火這就燒到家門口了。滕乃彈丸之地,既無能臣,亦無良將,何以應對,文公真還摸不到轍兒,思來想去,只能再請孟夫子回來。

    孟夫子名軻,是魯國公族孟孫氏后裔,家道中落后移居鄒地。孟夫子幼時,孟母數遷居所,最終落定于鄒城近郊的這塊地方,在孟夫子立事后幾番修繕、置業,這辰光看起來又像個大戶人家了。

    宅院離中心城區不遠不近,亦不鬧不靜,是個做學問的好地方。

    宅地五畝見方,在孟軻母親的打理下林木蔥郁,花枝招展。一道籬笆墻圍起一處大院子,有屋舍三進,外進較為簡陋,為遠來弟子的宿處;中進樸實無華,為孟夫子修學并會客處;內進相對雅致,是留給孟母并家眷的。

    滕公使臣的車馬在前院停下,十幾個弟子聞聲迎出。見過大禮,使臣傳滕君口諭,召請孟夫子速去滕地,有緊急國事相商。眾弟子面面相覷,不約而同地看向大師兄萬章。

    眼見事急,萬章沖使臣拱拱手道:“使臣一路勞頓,暫請稍事歇息,在下這就稟報先生!”朝師弟樂正使個眼色。

    樂正呵呵一笑,一把扯住使臣,將他按坐在客席上,招呼上茶。

    萬章朝公孫丑努嘴,二人走進中院。

    孟夫子的房門仍在關閉。

    萬章敲門,沒有應聲。

    公孫丑推門,上閂了。

    “先生,先生?”公孫丑看一下萬章,退后一步,拱手稟道,“滕公使臣傳諭,說有急事召請先生。”

    仍舊沒有應聲。

    公孫丑欲再叫,被萬章扯到一邊。

    “我觀先生,是真生氣了。”萬章壓低聲。

    “嗯。”公孫丑應道,“先生以往生氣,從未這般閉門上閂。萬兄可知是為何事?”

    萬章搖頭。

    “今日一切都好,沒見到有誰惹先生不快呀!”

    “估計是家事。”萬章聲音更低,“別是與師母——”頓住話頭。

    “這……”公孫丑撓頭。

    “我倆到內院去,求請祖師母!”

    萬章打頭,與公孫丑來到后院,見孟母正從兒媳婦的臥房里出來,一臉凝重。

    “祖師母!”萬章二人拱手見禮。

    “聽到前院車馬聲,何方貴賓?”孟母問道。

    “是滕公使臣,傳滕公諭旨,召請夫子赴滕,可夫子他……”萬章止住。

    “你們去吧,好生招待貴賓!”

    話音落處,孟母拄起拐杖,嘚嘚嘚地走向中院。

    孟母走到孟夫子書房,敲門,聲音嚴肅:“孟軻,開門!”

    一陣腳步響,閂被打開。

    “母親!”孟軻扶孟母走到主席位,安頓她坐下。

    “怎么閂門了?”孟母盯住他。

    “母親……”孟軻跪叩。

    “有什么話,你就說吧。”孟母的聲音淡淡的。

    “懇請母親準允兒子休妻!”孟軻再叩。

    “哦,這個事大了,”孟母正襟,“說說,為什么?”

    “失禮。”

    “禮失何處?”

    “裾坐。”

    裾是衣裳的前后襟,裾坐就是坐于裾上,兩腿前伸,而按照禮儀,婦人須正襟危坐,即兩腿并攏跪地,坐在自己的腳后跟上。

    “你怎么曉得她裾坐了?”孟母問道。

    “我親眼看到的!”孟軻得理不饒人。

    “你在哪兒看到的?”

    “在她寢處。”

    “何時看到的?”

    “早餐之后。”

    “唉,孟軻呀,”孟母輕嘆一聲,“你自己失禮卻不反省,反倒來責怪婦人,叫為娘怎么說呢?”

    “我……怎么失禮了?”孟軻急了。

    “娘且問你,”孟母盯住他,“你進門時,門是開的還是關的?”

    “關的。”

    “你敲門沒?”

    “我……”

    “禮是怎么說的?‘將入門,問孰存。將上堂,聲必揚。將入戶,視必下。’你又是怎么做的?你施加禮儀的地方是在中院,內院是她的私房,她在自己的私房里是可以不拘禮的。她黎明即起,勞作一個早上,飯后回到私房閑適一時。而你呢,茶足飯飽,卻離開你本該施

    禮修行的地方,在她閑適時進入她的私房,且不聲張,平視她的坐相,你且說說,是誰失禮?”

    “兒……”孟夫子理屈,垂下頭去,幾乎是喃聲,“慚愧……”

    “孟軻呀,”孟母語重心長,“娘知道你為什么這么做!你不是不曉禮,你只是嫌棄她。你早就想休掉她,是不?”

    孟母一語入里,孟軻將頭埋得更低。

    “你嫌棄她貌不美,你嫌棄她腰不細,你嫌棄她膚不白,是不?”

    “娘……”孟軻無從辯起,幾乎哭出來。

    “主婦在內德,不在外貌。內德在賢,在淑,在慧,在勤,在儉,在持家,在相夫,在育子。你且說說,上面幾條,你的妻輸在哪一條上?”

    孟母幾乎是在苛責了。

    孟軻哭出來了,聲音盡量壓低。

    “還休她不?”孟母任他哭一會兒,問道。

    “不休了。”孟軻的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

    “大聲點兒!”孟母不依不饒。

    “妻賢,兒不休了,兒與她白首偕老!”孟軻提高聲音。

    “這就是了。”孟母起身,現出笑臉,“忙去吧。滕君召你,客人在前院候著呢!待忙過公務,向你妻道聲歉,下不為例。她受到驚嚇了。”

    “兒遵命!”

    孟軻送走孟母,在舍中又悶一時,洗把臉,理好衣冠,掛上佩劍,換作笑臉,大步走向前院。見使臣后,聽他宣過諭旨,招呼萬章、公孫丑二人跟班,往投滕地。

    鄒國與滕國緊鄰,滕南即是薛地。城門失火,殃及池魚,楚人伐薛,順手滅滕是可能的。

    曉得孟軻講究禮節,滕文公跣足出迎,鞠躬至地,攜其手至正殿,又一番禮畢,迫不及待地講了眼前險境,一臉急切道:“滕地狹小,國無強兵,大國在薛地開戰,寡人憂甚,有擾夫子了!”

    孟軻耐心聽完,拱手,微微笑道:“楚、齊之事,軻已盡曉。楚、齊是在薛地開戰,敢問君上何憂?”

    “這……”滕文公有點兒發蒙,“他們萬一來滕地呢?”

    “迎接呀!”孟軻又是一笑。

    “怎么迎?”

    “禮。”

    “對虎狼之師怎么講禮呢?”

    “虎狼之師亦有禮。”

    “寡人講禮,他們若是不肯講呢?”

    “刀矛。”

    “唉,”滕文公攤開兩手,“如果有刀有矛,寡人不就……”頓住,一臉懊喪。

    “沒有刀矛,可修人和。”

    “人和?”滕文公傾身,顯然沒聽明白。

    “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

    “寡人愚笨,請夫子詳解。”

    “假如君上引兵遠征,對方有城三里,有郭七里,君上四面圍攻,卻未能取勝。能夠四面圍攻,君上必得天時;君上未能取勝,是天時不如地利。假如君上守城,城足夠高,池足夠深,兵革足夠堅利,米粟足夠食用,君上卻未能守住,就是地利不如人和了。”

    “寡人明白了,”滕文公點頭,沉思有頃,“可怎么做到人和呢?”

    “推行仁政。”

    見孟夫子繞來繞去,終又繞到他始終不離口的仁政上,滕文公給出一個苦笑,拱手:“仁政是要行,可寡人當下之憂不在仁政,在宗廟社稷,敬請夫子指教!”

    “唉,”孟軻長嘆一聲,朝四周掄一眼,“大地蒼茫,區區五十里不過一隅。君上不修仁政而抱此一隅,期望的卻是社稷永固、宗廟千秋,是不是施少求多了?”

    “夫子呀,”滕文公臉色尷尬,態度卻是執著,“無論是求多還是求少,寡人敬請夫子護佑滕地,為寡人分憂!”

    孟軻坦然一笑:“楚人尚未抵達,君上的五十里這不是好端端地擱在那兒嗎?”

    滕文公拱手:“敬請夫子留住滕地!”

    “軻敬從。”孟軻還禮。

    楚人兵鋒直逼薛城,宋國借道,魯國出兵助陣,薛地之主田嬰坐不住了,馳往臨淄稟報軍情,求助齊宮。

    宣王顯然沒有料到昭陽的反應如此強烈,有點兒慌神,因孫臏、田忌仍在軍中部署伐楚,急與蘇秦、鄒忌、田嬰、張丐四臣謀議應對。

    眾說紛紜之下,蘇秦給出兩個應招,一是派人使魯,二是調田忌大軍至薛。

    兵來將擋,調大軍至薛當無爭議,關鍵是使魯。

    使魯的合適人選是田嬰,但薛是田嬰的封地,魯國讓出的七邑也歸薛地轄制,魯公對田嬰早有不滿,田嬰不合適出使。蘇秦在名義上仍是六國共相,使魯也不合適。此番戰禍是田忌遠襲項城惹下的,鄒忌推說頭痛,自始至終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宣王看向老臣張丐。

    “臣請往!”張丐撫一把飄到胸前的白胡子,拱手請命。

    大事議畢,宣王退朝,蘇秦拉田嬰到威王靈堂拜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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