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书阁_书友最值得收藏的免费小说阅读网

第131 章|遭天災禍不單行 赴民難白巫舍身-《戰國縱橫:鬼谷子的局(1-15冊)》


    第(1/3)頁

    在宋遺被烹的次日,秦國黑雕已將楚齊絕交的快訊遞至秦宮。張儀被秦王緊急召回,入咸陽時已過黃昏,被宮車直接載往秦宮。

    惠王備好宴席,召來樂坊,歌舞侍候。

    輕歌曼舞中,二人酒至半酣,惠王傳旨擺棋。

    一副棋具被宮人抬來,擺在二人中間。

    “寡人執白如何?”惠王拿起一枚白子,笑看張儀。

    張儀笑笑,摸過黑子棋盒。

    惠王在棋盤上連布三子,看向張儀。

    張儀看向三子,瞇起眼睛:“我王這是——”

    “這第一枚,是雨神!”惠王指著三枚白子,“這第二枚,是瘟神;這第三枚,是將軍魏章,其麾下二十萬銳卒已于近日陸續趕赴商於谷地。下面的局,該當儀弟出手了!”

    “若是此說,”張儀笑了,“是該到臣了!”拿起黑子,卻不落下。

    “怎么不落子呢?”

    “臣在守個喜信兒!”

    “是不是這個?”秦王掏出黑雕的密函,遞給張儀。

    張儀看完,震驚。

    “唉,”秦王長嘆一聲,“這個楚王倒是別致,竟然想出這個妙招,實出寡人意外呀。”

    “非楚王之意。”

    “哦?”

    “臣曉得宋遺。此人原在昭陽門下,后轉投靳尚,由他出使,當是靳尚之功。”

    “呵呵呵,”秦王笑了,“靳尚是個人物,待寡人攻克郢都,該當賞他一塊地兒才是。”

    “是我王會用人!”張儀豎起拇指。

    “這個宋遺也是決絕。完成使命就成,大可不必受烹嘛。不過,田辟疆這一烹,算是把楚人的后路徹底烹斷了。如果不出所料,與我結盟的齊國使臣這辰光當在道中了!”

    “臣這就落子!”張儀提出一枚黑子,啪地落下。

    張儀在秦王宮中一直守到翌日后晌,方才出城,改乘一輛有篷的輜車,悠哉游哉地馳進咸陽南城門,直入相府。

    在相府的門外下車時,張儀還刻意拄起拐杖,一跛一跛地走進府門。

    回到府中,張儀還沒歇過氣來,門人報說楚使到訪。

    張儀請入。

    “相國大人,您終于回來了!”昭睢一臉委屈,聲音急切。

    “唉,”張儀不無夸張地長嘆一聲,“人哪,該倒霉時喝口涼水都塞牙縫。”伸出依舊打著繃帶的右腳,“昭兄弟請看,就是這只腳,他娘的那天也是鬧鬼,本想登個高,望個遠,不想卻踩在一塊松掉的石頭上,那石頭一滾,我這腳底一滑,人就整個滾下去了,滾得我是眼冒金星啊。其他還好,只這腳踝撞在一塊硬石上,但聽咔嚓一聲,我就疼死過去了。”

    這個故事昭睢早已聽過,但這辰光不得不一臉同情地再聽一遍。

    “嘿,”張儀越說越來勁,“他娘的撞到石頭上還不算倒霉,真正倒霉的是遇到庸醫。庸醫真叫個害人哪,他說我的骨頭斷了,要對骨,我就讓他對,嘿,他一連對了四五次,疼得我是又死幾次呀。可對來對去,他一直對不準,沒過幾天,這腳踝就腫成一個大圓球了。我趕他滾蛋,聽聞終南山里有個老醫師專治骨傷,就讓人抬進山里,那老醫師一摸,說是你來太晚了,一傷到就該來的。我說,要緊不。他說,你的踝骨不是折了,是碎了,得重新拼合起來,箍牢,讓他慢慢長。我說,那就快箍呀,他說,你得忍住疼。我說沒事兒,你來吧。他讓我連喝幾碗老酒,然后把我綁起來,嘴里塞塊布,拿只利刃,朝我那腫腳踝上嚓嚓嚓嚓,我是看不得呀,只有那疼是鉆心的,我卻動不得,叫不出,想死的心都有哇。之后我就死了,啥也不曉得了。待我醒來,已經躺在榻上,整條腿讓他綁成一塊長板板了……”

    張儀講得眉飛色舞,昭睢的目光卻漸漸落在他的傷腳上。他聽過的所有故事版本皆是左腿,而這辰光,張儀裹的竟是右腳!

    “相國大人,”昭睢指著他的右腳,“不是傷在左腳上嗎?”

    “左腳?”張儀的眼珠子連眨幾眨,瞇起來,盯住他,“你何以曉得是左腳呢?”

    “大人受傷辰光,人們無不是這么傳說的,我專門問過為您裹傷的那醫師,他也說傷的是左腳。”昭睢較真了。

    “哎喲喲,”張儀一拍腦袋,“瞧這錯的!這些人全都該殺!”伸出左腳,“你看看,我這左腳好端端的,是不?”朝地上連頓幾下,“這像是受傷的樣子嗎?唉,”連連搖頭,“這撥蠢貨,傷整不好,忙幫不上,竟然連個左右也辨不清了,氣殺我矣!”

    “相國大人,”昭睢緊忙轉換話題,“無論如何,您能回來就好,真正急死人呢。”

    “咦,兄弟,何事急切?”張儀盯住他。

    “是那盟約的事呀!”昭睢急了。

    “盟約何在?”

    “我帶著呢!”昭睢打開一個隨身攜帶的小箱,取出盟約,“這不,全在這兒!”

    “是哩,”張儀點頭,“我正是掛著這事才不顧傷疼回來了呢。”

    “謝相國記掛!”

    “這樣吧,”張儀瞄那箱子一眼,“昭睢兄弟,你把這箱子留在這兒,我今朝先歇一宵,明日就入宮覲見秦王,讓他簽字劃押,再加個璽印,這事兒就成了!”

    “好咧!”昭睢不無爽氣地將盟約裝回箱子里,提到張儀跟前,小心放下,拱手,“昭睢恭候佳音!”

    翌日,昭睢早早來到相國府,從上午候至下午,天近傍黑時,總算候到張儀。

    張儀沒穿官服,只穿一身內衣,頭上無冠,頭發是凌亂的,氣色也不太好。

    張儀是在小順兒的攙扶下走進客堂的。

    昭睢迎出去,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直到張儀在主席位坐定,方才于客席坐下。

    張儀木呆呆地盯住昭睢。

    “相國大人?”昭睢輕問。

    “唉!”張儀長嘆一聲。

    “出什么事了?”昭睢再問。

    “唉,還不是兄弟你的事?”張儀復嘆一聲,看向小順兒,“愣這兒干啥?到車上,將那只箱子拿來,還給昭大人!”

    小順兒出去,不一時,拿回昭睢留下來的箱子,放在昭睢跟前,快步出去。

    昭睢打開箱子,里面是空的。

    “相國,盟約呢?”昭睢震驚。

    “讓大王一把火燒了!”

    “啥?”昭睢驚得從席位上彈起來。

    “唉,”張儀再嘆一聲,“不只是那盟約,”指指自己,“你瞧瞧我,一身官服入宮,出來就是這副模樣了。大王看了那盟約,一時上火,燒了盟約不說,喝令侍衛將在下的這身官服官冕全都剝了。還有那顆金印,大王要我這就還給他呢。”

    “這這這……”昭睢不知該說什么是好,“叫我如何回朝復命?”

    “昭兄弟呀,”張儀兩手一攤,“你復命事小,我這兒的事可就鬧大了。我呀,我這是山中妖精照鏡子,里里外外皆不是人哪!”

    “這……”昭睢在廳中轉圈,跺腳,“秦王他……不是講好了嗎,為何這般?”

    “是呀,”張儀氣惱,“在下也是這般問他,結果呢,我剛剛問出口,就又被他臭罵一頓。”

    “秦王怎么罵?”昭睢急問。

    “罵我吃里扒外呀,怎么能把大秦國的土地拱手讓人呢。秦王說,商於六百里來之不易,商地十五邑是楚王贈送的,於地十五邑,是秦國數萬甲士拿性命換來的,罵我哪來的膽子竟然把這六百里拱手就送給楚人了!”

    “大人,”昭睢急辯,“你在楚國不是這般講的,你說,秦王他是同意的,是秦王使你使楚睦鄰的。”

    “是呀,秦王是要睦鄰,可他沒說要送商於谷地六百里呀!”

    “可您答應了的!”

    “是呀,”張儀苦笑,“我是答應了的,所以我里外不是人哪!我說,我已經答應楚王了,也已經與楚王簽下盟約了,楚王已經加璽簽押了,秦王說,你答應的事,你拿地還去。我……昭兄弟呀,我哪兒有地呀!我只有這於城六里,”猛地一拍大腿,“兄弟,豁出去了,我就把這六里歸還楚王,如何?”

    “這……”昭睢回他個苦笑,“如何能成?”

    “能成,能成!”張儀連拍胸脯,“這是秦王封給我個人的,他封給我,就是我的地,我有地契,有詔命,該有的證據我全不缺,我想給誰就給誰,想他秦王奈何不得!”

    “這這這,不是這樣的!”昭睢的腦子這辰光開始轉過來了,“是這盟約,秦王怎么能撕毀盟約呢?”

    “唉,”張儀搖頭,“說起這盟約來,也怪在下考慮不周。那盟約其實并非盟約,因為秦王尚未簽字劃押。既然不是盟約,就是一張廢契,秦王燒的不過是張廢契而已。再說,如今已經燒了,你我手中除了這個空箱子,什么也沒有了,我們又能怎么辦呢?”

    “天哪,燒了!一把火燒了,我……哪能個回朝復命啊!”

    “兄弟呀,”張儀接上話頭,“在下是眼睜睜地看著宮人將它燒成灰燼的呀。不瞞兄弟,在秦王跟前,我大講與楚結盟的好處,可謂是據理以爭呀,沒想到秦王幾句話就把我堵死了。我說,楚王答應與齊絕交,只與秦國結盟,秦王說,楚王與齊王絕交,寡人怎就不曉得呢?寡人在齊地還有不少朋友呢,聽那些朋友說,楚王的特使陳軫這辰光就在臨淄,可他從未提過絕交的事。我說,按照盟約,是約盟雙方同時履約,在我們與楚國交割商於之時,楚國才與齊人斷交,秦王聽了一番大笑,說是拿來我看。我遞上盟約,秦王看畢,上面真還就是這般寫的,于是震怒了,罵我說這是什么狗屁盟約呀,一個在東,一個在西,兩下相隔數千里遠,怎么同時交割?如此盟約,留下來就是笑柄!我一時語塞,正在尋辭兒應對,秦王于盛怒之下,就使人點火燒了。”起身,顯然是忘記了跛腳的事,走到昭睢跟前,拍拍他的肩膀,“兄弟呀,回朝復你的命去吧,就說張儀我愿將於城六里,也就是屬于我的那塊封地,獻給楚王,不加任何條件,算作我考慮不周的報應!”轉對外面,“順兒,送客!”

    小順兒聞聲走進,提起那只空箱,盯住昭睢。

    看著張儀走過來時腿腳麻利的輕巧勁兒,昭睢恍然明白過來,一股怒氣沖上頭頂,想要發作卻又忍下,鼻孔里恨恨地“哼”出一聲,大踏步走出相府。

    自大雨開始,屈平、白云每天都要站在大殿的高處,俯視城外的兩條水流,眼睜睜地看著它們變得黃濁、兇猛。

    大殿漏雨了。雨水穿過那日被雷公擊穿的屋頂及被大樹的枝干掃掉的屋角灌進殿中,將殿中的泥塑淋得面容模糊。其中直接被屋頂漏水澆到的是始祖高陽帝,于第三日就塌倒了。

    高陽帝塌倒時,屈平與軍尉就站在旁邊看著。那是整個大殿里最大的一尊泥像,在如山中小瀑布一般的雨水澆注下,搬沒法搬,移沒法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它被淋塌。高陽帝在塌倒時,站在他左側的始祖祝融也被大雨淋透了,面部模糊,右邊半邊臉幾乎沒了,右半個身子出現裂縫,只有兩只眼睛依然在射火,但這火顯然被水汽蒙住了。

    在雨水間隙,鄧盾引領眾兵士冒險攀上屋頂,將屋角的漏洞堵住,但屋頂被炸雷擊穿的那一處,實在是堵不住。他們所能做的,就是拿出各種雨具,將塌倒的那尊泥塑旁側的幾尊全部罩起,再將滿殿的雨水導流到殿外。

    大雨下至第七天,水流看不到了,只有泛著黃光的一片。

    河堤外面依稀可辨的村落于一夜之間看不到了。

    他們曉得,河水一定是在夜間沖上堤岸的,低洼處的百姓也應該是在夜間失去家園的。

    屈平眼眶濕了,緊緊握住白云的手。

    茫茫四野,沒有風,沒有雷,惟有大雨傾盆。

    “阿妹,”屈平看向白云,“你再求求巫咸大神,能否少下一點點兒。這般下去,楚人真就毀了!”

    “是上天降災,不是巫咸大神的事,你讓我怎么求呀?”白云一臉無奈。

    “可這……”屈平看向仍舊向下砸的雨珠兒,“雨也太大了點兒!”

    “不大能成災嗎?”白云剜他一眼,“我告訴你了,這次是超大的災。”

    “記得你說過,災情共是一十四天,天哪,還有七日,這……”

    “是禍躲不過。再熬七日吧,熬過或就好了。”

    “不知我的奏報大王看到沒?大王籌備了沒?各尹司……”屈平頓住,似乎不敢再說下去。

    之后的每一日,于屈平都如一年。

    如是熬過六日,到第七日上,也就是開始落雨的第十四日,屈平一大早就趕到露臺上,仰望天空,仍舊是烏云密布,未曾見出一絲兒縫隙。雨水仍在噼噼啪啪地砸向廟殿前面的祭壇,在壇四周聚出一汪汪的水洼,打著漩兒涌向時不時就被軍尉掏出淤塞物的排水溝。

    屈平急了,返回他們所住的耳房去尋白云,卻見眾巫女無不赤裸軀體跪在地面上,排作一個奇怪的圖案,顯然是在施法。

    白云跪在正中,額頭現出汗珠。

    屈平退出,掩上房門,走進大殿,跪在列祖列宗的泥塑前面,閉目祈求。

    除掉那個塌掉的與旁邊兩個半塌掉的,幾乎所有泥塑都被罩上一層護套。

    過有一個時辰,屈平覺出身后有人,曉得是白云,就站在他的身后。

    “巫咸大神可有諭示?”屈平身體未動,聲音出來。

    “嗯。”白云語氣沉重。

    屈平心頭一緊:“怎么說?”

    “淫雨還要再下十日。”

    “啥?”屈平幾乎是彈起來,轉過身子,盯住白云。

    白云身著一襲白色巫衣。

    殿外,大雨略小一些。白云走出殿門,走到露臺上,透過重重雨幕,看向遠處的一片汪洋。莫說是遠處的村子,丹陽城內也是茫茫一片了,尚未塌掉的房舍泡在水中,將水面切割成無數條塊。不少人踩著雨水走出來,在汪洋里艱難跋涉。

    屈平跟過去,站在她身邊,一臉急切:“不是說只下一十四日嗎?”

    “是的,”白云看向遠處,“依據巫咸大神諭示,這場大雨將落于荊、梁、雍、豫四州之野,其中荊、梁二州一十四日,豫州十二日,雍州是二十四日,不料情勢變了。”指向西北方,“在那兒,就是太白頂,有覡人作法,不讓云神越過太白絕頂,云神無奈返回荊梁,加重了荊、梁二州的雨勢,由此可知,此二州的山與野還將落雨十日。”

    “什么覡人?”屈平震驚。

    “是黑覡,從北冥來,所侍奉的是大神共工。”

    “共工?”屈平臉色變了,“這就糟了!”

    “哦?”白云看向他。

    “我聽太廟的大巫祝講起過他,是我們楚人的死對頭呢!”

    “這個從何說起?”白云怔了。

    “按照族譜,楚人的先祖叫季連,羋姓。季連之父為吳回,即祝融。吳回之父叫稱,稱之父叫高陽,就是帝顓頊,也就是大殿里被雨水沖塌的那尊。帝顓頊之時,水神共工作亂,我始祖高陽帝任命我祖祝融為火正,擊敗共工,共工怒,觸不周之山,致天地傾斜,惹怒女媧娘娘,才將他發配北冥。”

    “天哪,”白云咂舌,“難怪云神過不去太白頂呢。”

    “我終于明白那日雷擊的事了!”屈平看向大殿,倒吸一口冷氣,“想是共工大神欲毀我先廟,以報當年戰敗之仇。所幸那日阿妹及時搬來巫咸大神,驅走雷神,否則,后果不堪設想!”看向郢都,“怪道大王做下先廟失火的噩夢啊!”

    “要是這說,”白云盯住他,“那個大功該是你的!”

    “為什么?”

    “不瞞你說,”白云指向大殿,“這兒是楚國的先廟,巫咸是巴人之神,楚人不敬,這些先祖之靈皆對我巫咸大神懷抱敵意,不許巫咸大神靠近。”

    “可她來了呀!”

    “是的,”白云盯住他,“那日你沖到祭壇上,就如發了瘋,被雷神震倒,我……我嚇壞了,趕過去救你。現在想起來,真也巧了。雷神奉了共工之命,目標是摧毀大殿,而你我就站在大殿門口。由于你我站在那兒,雷神有礙于巫咸大神,沒敢過來,只在周邊打轉,還劈樹警示。后來,你沖到祭壇上,我趕過去守你,雷神方才得空,劈透大殿。你的先祖之靈早被雷神的威勢震得東躲西藏,聚不起氣,我適才得以求助巫咸大神。巫咸趕到,在我的祈求下喝走雷神,救下大殿,否則……”

    “謝俠妹救我大楚先祖之廟!”屈平拱手。

    “謝你自己吧,”白云瞥他一眼,二目含情,“你的先祖不關我白云的事,也不關巫咸大神的事!我求巫咸,只是為你!”

    “阿妹,你……”屈平凝視她,“叫屈平如何報答?”

    “這就報答吧。”白云張開兩臂,閉上眼睛。

    屈平遲疑一下,近前一步,輕輕抱住她。

    白云用力,將屈平抱緊。

    大殿的露臺上,兩個軀體漸漸貼實,合在一起。

    不知過有多久,兩團肉體分開,屈平退后一步,盯住白云,良久,看向大殿,再看向遠處的洪水:“云,巴、楚山水相依,不可二分。秦覡以鄰為壑,嫁禍于楚,亦殃及巴人。巴山暴雨連綿,必有山洪爆發,山體崩塌,居住于山溝的巴人何以為家?你可祈告巫咸,救楚就是救巴,換過來也是,救巴就是救楚。你我一起祈請巫咸大神,求他以天下蒼生為念,抗御共工,將災難降至最小!”

    “阿哥,”白云眼中出淚,“非白云不求,是巫咸大神也無能為力呀。巫咸是山神,共工是天神。山神是抗不過天神的。”

    “這可如何是好?”屈平急了。

    “若想解救民難,可有二法。”

    “快講!”屈平眼睛放光。

    “其一,”白云盯住他,“阿哥可派兵士潛至太白之巔,殺死那黑覡,毀掉那祭壇,使共工大神無所依托,只能再回北冥。”

    “我記下了。其二呢?”

    “就是他們,”白云看向大殿,“能壓住共工大神的,是祝融大神,而祝融大神是你們楚人的祖先。”

    “我這就去求他們!”屈平就要入殿。

    “你一個左徒是沒有資格求的!”白云苦笑一聲,“再說,求也沒用。這兒的祝融快被淋塌,自顧不暇了。”

    “何人能求?”

    “大楚之王。”白云接道,“他可到太廟,行大祭,祈請先祖再施神威,趕走祝融,保佑楚人!”

    “云妹,”屈平略一沉思,“第一不太容易,因為太白山位于秦地,想那黑覡是秦人請來的,秦人也必有守護。再說,此地離太白山遠達余里,皆是山道不說,且還都在秦人手里,這般雨天,即使趕到,也是遲了。眼下只有其二可行,你準備一下,我這就去找鄧將軍!”

    屈平尋到鄧盾,訴以回郢之事,不想他磨盡嘴皮,軟硬兼施,鄧盾只是不許。屈平氣得全身發顫,卻也無可奈何。

    又過三日,先廟外面涌來數十災民,齊刷刷地跪在雨地里,要求進廟避難。

    廟門閂著,鄧盾與眾軍卒披堅執銳,守在廟門之內,無視門外的哀求與跪泣。

    更多的災民涌過來,廟門外面嘈雜吵鬧。

    有人不跪了,上前撞門。

    鄧盾令軍士們張弓架弩,在門后又支起多根撐棍。

    屈平不忍再看下去,懇請鄧盾開門。

    “左徒大人,”鄧盾哭喪起臉,“這門不能開呀!”

    “為何不能?”屈平幾乎是質問。

    “只要開門,”鄧盾指向門外,“單是門外就有數百人,丹陽城中更有數以萬計的人。這兒是整個城區的最高處,他們全都要進來的。”

    “為何不讓他們進來?難道要讓他們全部泡在水里,等著被水淹死嗎?”

    “大人有所不知,”鄧盾解釋,“外面也還沒有到淹死的地步。所有人都遭災了,我們讓誰進來,又不讓誰進來?我曉得他們,許多人是來求口吃的,不少人家的食物被水泡了。我們的儲糧也不多了,災民們進來,就會全部搶走,甚至還會搶走祖先的供品。萬一他們搶了供品,這個責,末將負不起!”

    “鄧將軍,”屈平指向大門,“你只管開門,這個責,我屈平負!”

    “讓屈大人負,末將就對不起大王了!”鄧盾轉對幾個兵士,指向中間的隔離墻,“將屈大人請進內院!”

    幾個軍卒不由分說,將屈平連推帶拉地拖向內院,在外面啪地掛上大鎖。

    “鄧將軍,”屈平拍打隔門,“你這般做事,既對不起楚王,也對不起楚國,更對不起你的父老鄉親啊!”

    眾軍卒看向鄧盾。

    鄧盾雙手捂臉,蹲在地上。

    大雨又下十日,終于止了。

    洪水卻未歇,城中積水未見絲毫消退。

    烏云減退,天地明朗許多。

    一只可在云夢澤里捕漁的大舟逆水而上,一人掌舵,十人劃槳,緩緩停靠在丹陽城外的碼頭上。其實,碼頭早已尋不到了,那水一直連到城門樓處。但漁舟太大,再劃就會擱淺。掌舵的漁人探過水底深淺,尋處泊了。

    一人急急跳下漁舟,趟著齊腰深的洪水進門,半泅半趟地奔向先廟。

    是奉王命冒雨趕來的屈遙。

    屈遙拍打廟門。

    鄧盾驗過楚王令牌,打開廟門,見過禮,引他來到內院。

    屈平上下打量眼前這個漁夫打扮的人。

    “左徒大人——”屈遙摘下斗笠,解開蓑衣,現出戎裝。

    “屈遙!”屈平又驚又喜,眼中出淚,“你怎么來的?”

    “奉大王旨,來接你與祭司回去的!”

    “大王——”屈平眼中出淚,望空長揖。

    “阿哥,”屈遙一臉沉重,聲音極低,“出大事了!”
    第(1/3)頁

主站蜘蛛池模板: 呼和浩特市| 广平县| 广宗县| 新龙县| 宾川县| 锦屏县| 全州县| 五寨县| 集贤县| 东乌珠穆沁旗| 禄劝| 图木舒克市| 阳新县| 日喀则市| 翼城县| 榆树市| 余庆县| 明溪县| 龙岩市| 邵东县| 泰顺县| 嘉兴市| 九龙县| 峨山| 涿州市| 禹州市| 共和县| 光泽县| 涟源市| 苍梧县| 晋州市| 灵璧县| 通州市| 益阳市| 唐山市| 奇台县| 集安市| 涡阳县| 鄱阳县| 颍上县| 象山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