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陌生愛人-《天使愛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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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云飛微微蹙眉,臉上的不悅之色一閃而過,又恢復了冷漠,淡淡道:“方小姐,我沒興趣和你討論這個問題,也沒時間。”說完邁步便走。
“等一等!”方沁沖著他的背影大聲用粵語道,“你胳膊上的疤,是十年前留下的吧?”
李云飛的身形猛地一震,頓了頓,轉過身來。
“你明明會講粵語的,你的祖籍和出生地都是廣東。”方沁一連串地飛快說著,不給他插嘴的機會,“你說你從沒去過泰國,可你好幾次參加國際醫療隊,馬來西亞、印尼、非洲,你都去過了,泰國你真沒去過嗎?”
“你調查我?”李云飛逼近一步,瞳孔收緊,壓低了聲音。
“我沒有,這些都是你在網上公開的資料。”方沁盯著他的眼睛,希望能夠從中看出什么。
那雙也正望向她的深邃黑眸中,有探究,有審視,有狐疑,更多的是隱忍的怒意,然而,就是沒有她的影子。
一顆心漸漸向懸崖邊滑落,方沁不由喃喃道:“九九年的夏天……你……都忘了么?”
李云飛收斂了目光,緩緩放松了表情,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用粵語道:“還真被你說中了,我就是都忘了。確切地說,是根本沒有記憶。”
方沁一愣,李云飛繼續道:“告訴你也無妨,又不是什么秘密。那年夏天我因為意外受傷,躺在病床上整整昏迷了三個月。你不是喜歡調查嗎?可以去北京協和醫院腦外科查我當年的病歷。”
說罷轉身離去,留下方沁呆呆地立在那里。
方沁曾無數次想像過他們重逢的情景。
溫馨版的:她帶著丹尼在公園里玩,球滾到了一個男子的腳下,丹尼去追,那男子撿起球,抱起丹尼,然后轉過身,兩人四目相交……
浪漫版的:衣香鬢影的酒會,她穿著晚禮服,手上拈著一杯紅酒穿梭在人群中,忽然聽到一個熟悉的磁性聲音,充滿著震驚和喜悅叫她的小名:“沁兒——”……
華麗版的:醫學界高級學術會議,黑壓壓座無虛席,燈光聚焦的主席臺,一名華裔醫生大步走上去,拿起話筒。高挑勁瘦的身材,清朗的面孔,優雅的倫敦腔英文,神采飛揚……
憂傷版的:她牽著丹尼的手,看著馬路對面幸福的一家三口,男主人已經中年發福,頭發稀疏,手上拎著大包小袋,正用寵愛的目光看著自己的妻兒……
悲情版的:醫院的樹下,金黃的落葉滿地,輪椅上的人,抬起他僅能活動的枯瘦手臂,努力地微笑著,想要拂去她臉上的淚水……
……
她想像過那么多場景,唯獨沒有想到,會是見面不相識!
她想像過那么多可能,唯獨沒有想到,他會忘了她!
從第一次見面,他目光中全然的陌生,到后來的試探,最后單刀直入的詢問,答案就是:他,忘了她。
雖然她還不清楚究竟是怎樣發生的,然而,他就是忘了她,的的確確忘了她。
當初他想必回國做了手術,康復了,并記起了以前的一切,然而卻獨獨忘了她,忘了那段他們在一起的日子。
她就這樣從他的記憶里消失了,連同他們一起度過的日日夜夜,連同他們曾經生死不渝的愛……
夜涼如水,方沁緊了緊身上的外套,向天臺的欄桿邊走去。
榮海醫院占據著市中心的絕佳位置,俯首望去,燈光璀璨,繁華滿目。
方沁看了一會兒,緩緩靠到旁邊的柱子上,抬起頭。月亮剛好躲到了云層里,暗沉的天空只有一兩點微弱的星光若隱若現,就像她此刻低落的心情,勉強維持著一點希望,卻那么遙遠,那么微弱。
脖子仰得酸了,方沁活動了一下身體,正準備回去,忽然聽到后面傳來腳步聲,下意識地又縮回身。
“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什么樣的人。”低沉磁性的聲音,腔調卻與白日里不同,略略透出些疲懶。
方沁心頭一震,不由站直身,緊貼著柱子,豎起耳朵凝神聽去。
“我知道,你是‘三不’男人嘛,不主動、不拒絕、不負責。”一個清脆好聽的女聲,有些耳熟。想起來了,住隔離病房時那個穿防護服的女醫生。她嘴里的“我們李大夫”,難道就是李云飛?他也病了一場?
“蘇晨,你哪那么多新名詞?我有那么差嗎?我一向都是最負責任的人。”李云飛的語氣里帶著調侃。
她叫蘇晨?方沁猛地想起那晚在急診室外聽到的議論,原來,說得就是他和她,不由得心里一酸。
“最負責任的不婚主義者?呵呵。”蘇晨輕笑。
不婚主義者?他是不婚主義者?為什么?方沁奇怪。
“對,我就是因為負責,所以才不會結婚,因為我早把婚姻的承諾給了一個女孩子。”李云飛認真地說。
聽到這句話,方沁的心跳頓時空了一拍。
蘇晨明顯一愣,然后“哧”地一笑:“師兄,你逗我玩兒呢吧?咱倆都認識多少年了?你以前的那些個女朋友,有哪一個是能長久的?”
“我逗誰也不能逗你呀,真的,那可是我的初戀。”李云飛的語氣忽然一下子黯淡了下去,“我讀研二實習的時候,愛上了自己的病人。她叫雪兒,一個有先天性心臟病的女孩。她的病情很嚴重,一次又一次進出icu,卻總是樂觀地微笑;她的眼睛很美,像夜空中的星星……”
李云飛說著,抬頭看天,目光悠長,似乎在回憶,又似乎在緬懷。
蘇晨等了一會兒,不見他繼續說,便問道:“后來呢?”
“她死了。”李云飛收回目光,聲調平淡,似乎在說著醫院里一個不相干的病人。
“我猜也是這樣。”蘇晨道,“所以你就永遠忘不了她了,也以為自己不會再真正愛上別人了,是嗎?可是,都這么多年了……”
“你不懂。”李云目光沒有焦點地望著遠處,口中緩緩念道:“tohaveandtoholdfromthisdayforward,forbetter,forworse,forricher,forpoorer,insicknessandinhealth,toloveandtocherish,tilldeathdouspart(從今天開始相互擁有、相互扶持,無論境遇是好是壞、富裕或貧窮、疾病或健康,都彼此相愛、珍惜,直到死亡將我們分開)……”
他的英文優美,像詩一般動聽,然而那種悲傷,卻像潮水一樣席卷了過來,連綿不絕……
蘇晨似乎也被感染了,過了良久,方才低聲道:“我明白了。”頓了頓,卻話鋒一轉,“可她在天有靈,也肯定是希望你能幸福的。”
“她肯定希望,會有一個人,像你愛她那樣愛你。”蘇晨看著李云飛,語氣溫柔卻堅定,“你不用主動,也不用負責,更不用去想將來結不結婚,你只要不拒絕就行了。”
“晨晨……”李云飛避開她的目光,這一聲卻是叫得意味綿長。
片刻的靜默。
方沁悄悄從柱子后探出半邊頭,只見浮云散去,淡淡的月光照著兩個面對面的人影,一個高瘦挺拔,一個窈窕婀娜。
那婀娜的身影微微踮起腳,一吻,便印了上去。挺拔的身影好似一株青松,筆直地站著,動也不動。
方沁背過身,靜靜地把頭靠回柱子,卻在一瞬間好像聽見“嘩啦啦”的聲音——是身體內的什么東西,碎了一地。
腳步聲漸行漸遠,月亮又躲到了云后,天臺重歸寂靜和黑暗。
忽然間,方沁聽到低低的笑聲,是一種比哭還難聽的笑聲,而那笑聲,竟然是從自己的喉嚨里發出來的。
好笑,真的好笑,真的很好笑。
“……眼睛很美,像夜空中的星星……”當初他用來贊美她的話語,原來根本就是為另一個女孩兒而設的。
原來那才是他的初戀,他的悲傷是為雪兒的悲傷,他的思念是對雪兒思念,他堅守著向雪兒許下的誓言,寧愿終生不娶。
可他對雪兒的思念,有沒有她對他的思念那樣刻骨銘心?他對雪兒的堅守,有沒有她對他的堅守那樣艱難困苦卻矢志不渝?
他封存了心底對雪兒的愛,卻同時放縱自己穿梭在花叢中。
“李主任的那些花兒……沒見過一個結果的……”,“……以前的那些個女朋友,有哪一個是能長久的……”
呵呵,真好,該說他長情,還是冷酷?該說他深情,還是薄幸?
無論是哪一種,都與她無關,與他曾對她許下的誓言無關,與他們曾經的愛無關。
因為與她有關的一切,都不在他的記憶里。
她對他來說,不過就是個路人甲,或病人乙。
一瞬間,方沁寧可不曾與他重逢,那樣她就可以守著那份執念,繼續活在滿是期待的夢里。
李云飛和蘇晨默默走下樓梯。也許是因為剛才那一吻,氣氛有一些尷尬。
“師兄,你的那段英文誓言,念得太感人了,我都差點被感動了。”蘇晨忽然開口。
“差點?你太冷血了,小蘇大夫。”李云飛就著樓梯下,恢復了輕松的調侃語氣。
“你用這個故事拒絕過不少女孩子吧?”蘇晨扭頭看著他,眼睛一閃一閃,“還是第一次遇到我這么油鹽不進的吧?”
“蘇晨,我以前怎么沒發現你臉皮這么厚呢?”李云飛道,“那是我的心頭疤,一般人我提都不會跟她們提。”
“是么?很榮幸,看來我在你心中還是有一定分量的,讓你出動終極武器來對付我。”蘇晨笑了笑,又道,“師兄,原來你也挺喜歡看美劇的?”
李云飛一愣,不明白她的思維怎么一下子又跳躍到美劇上了,不過轉移話題也好,于是便道:“一般般吧,偶爾看看。”
“我猜你看的都是和醫生有關的劇集,比如er(急診室的故事)、dr.house(豪斯醫生)什么的……”蘇晨扳著手指列數。
“嗯,倒是都看過幾集。”李云飛點頭。
“師兄,你的演技實在太好了,都可以做奧斯卡影帝了!”蘇晨突然停下腳步,轉身面對著他,忍著笑道,“就可惜劇本太老,‘格雷醫生’第一季,實習醫生愛上自己的心臟病病人,在病床前許下結婚誓言,最后還是無力回天。你就直接把男女主角對調了,好歹也改改橋段再拿來蒙我啊,啊?師兄?”
蘇晨看著李云飛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表情,忍俊不住笑起來:“還研二呢,你難道忘了你研二在誰手底下實習哪?還有雪兒,哈哈,我怎么記得雪兒是你家以前養的那條狗的名字啊?”
李云飛終于垮下臉,垂下頭,嘆了口氣道:“不是,是貓。”
“貓……原來你們家貓最后是得心臟病死的?”蘇晨笑得直不起腰來。
李云飛磨著牙:“蘇晨你個小狐貍!”
“李云飛你個大騙子!”蘇晨極力忍著笑。
“不管怎么說,我還是那句話,兔子不吃窩邊草。”李云飛無可奈何地道。
“可你剛才已經嘗過了。”蘇晨站直身,揚起的臉上飛起一抹紅霞,“味道還不錯吧?”
說完就推開前面的防火門,跑進燈光明亮的大廳,剩下李云飛站在原地咬牙切齒。
“咔嗒、咔嗒”,打火機橙黃的火苗竄起,一陣辣痛從指尖傳來。
李云飛連忙抖了抖手,暗罵一聲“見鬼!”,一時失神,煙沒點著,反倒差點燒了手。
今天的確見鬼了,竟然會著了蘇晨那丫頭的道。早知就少說兩句,真是說多錯多。
研二?那時候他根本就是個手術刀狂人,最熱愛的就是上手術,后來還得了個外號叫“小李飛刀”。什么風花雪月、卿卿我我、情情愛愛,根本與他不沾邊。
別人臨床醫學八年不過是本碩連讀,而他八年就拿下來博士學位。有人說他是天才醫生,他自己明白,聰明是有些,天才談不上,他只不過比別人多了熱愛和努力,況且醫生這一行,光靠腦子是不夠的,更多的是需要大量的實踐和經驗。
他十六歲進大學的時候,身量都還沒長齊,黑黑瘦瘦,頂著滿臉的青春痘,是整個臨床醫學系年紀最小的學生。本來班里就男女比例失調,即便僅有的幾個女生,還都是恐龍級別的。可就那幾個恐龍,還不拿正眼瞧他,純粹把他當小毛孩。
談戀愛?風花雪月?他沒那心思,沒那時間,也沒那機會。他有自己的追求。
讀到大四,在所有人的驚訝目光中,他報名參軍服兵役去了。因為各項素質出色,直接被招進了特種部隊。三個月的魔鬼訓練,他咬牙挺下來了。如果說在和平年代,哪里還能經歷真正的戰斗、真正的全方位創傷搶救治療,就是那里了。槍和手術刀,同樣冰冷的利器,截然相反的用途,拿起它們,卻是一樣的青春熱血。
兩年服役期結束,他帶著嘉獎和軍功章又回到了學校。因了那些與眾不同的經歷和凸顯出來的天份與才華,他被院長看中,直接收為弟子,碩博連讀。
對所有的男生來說,他們的第一次大都是在十幾歲的時候就交給了自己的雙手。不過他認為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是交給了榮海醫院的小護士。那是到榮海醫院正式工作后的第二年春天,一個貓兒不停在后院叫春的夜晚,在住院醫生休息室里,兩個膽大妄為的年輕人,天雷勾地火的糾纏在了一起。
當時李云飛自認在這方面還是一片空白,先前還頗有些擔心會露怯。那主動投懷送抱的小護士雖然比他小了好幾歲,倒是有經驗多了。奇怪的是,小護士居然說他技術很好;更奇怪的是,他發現自己竟然也對這事并不陌生。這讓李云飛郁悶了很久,總不成是他當年在醫院昏迷的時候被人強要了?
后來李云飛和小護士分手了,原因是小護士說他心里根本沒有她。李云飛覺得自己應該傷心頹廢一陣子,因為這可是他的初戀,他的第一個女人,他被女朋友飛了,他失戀了。但奇怪的是,他反而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難道他并沒愛上那小護士?或者那種感情,并不是愛?
之后的幾年,李云飛在事業上嶄露崢嶸,風生水起,身邊自然也不缺女人,可就是沒一個能跟他長久的。原因多種多樣,但追根揭底,是沒有一個人能真正走進他心里,就好像他的心里已經塞滿了什么東西,再也裝不進其它了。
李云飛從來不做夢,確切地說從來不記得他做過的夢。可有時候他會在半夜突然醒來。醒來的一瞬間,總是會覺得心里空蕩蕩的,空的難受,好像他把什么很重要的東西弄丟了,那種感覺,每每惶然無措。
還有另一種奇怪的感覺,就是當他很文藝腔地念那段英文結婚誓言時,他是真的念得情真意切,甚至能感覺到那種濃重的哀傷籠罩了全身,心痛得好像真的死了摯愛一般,簡直比當初自己親爺奶去世時還難過。
“咔嗒”,李云飛終于點著了煙,深吸一口,又緩緩吐出。
最近好像很多事情都不對勁,李云飛郁悶地甩了甩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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