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頁 “潮聲說他打算在跨年夜向小九表白,那個傻孩子,竟然來問我該準備些什么……”霓喃笑起來,“好像我經驗很豐富似的。” “天氣預報說,島城的第一場雪極有可能會在元旦前夜降落。” “清時,這將是我們一起度過的第一個新年,你真的要缺席嗎?” “你再不醒來的話,信不信我要去跟別的男人一起跨年了。” …… 一個人的自言自語,她細細碎碎可以說上兩個小時,累了,就伏在床邊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她忽然感覺到一道目光像一張網一樣籠罩著她。 她從淺眠中睜開眼,四目相對。 “清時……”她喃喃著,揉了揉眼,以為自己在做夢,但眼前的那個人是真的睜開了眼,正凝視著自己。 她的眼淚“唰”的一下就落了下來。 她更咽著說道:“你終于、終于、終于醒來了。” 他笑,久未說話,聲音微微沙啞:“我敢不醒來嗎?我可是聽到有人在我耳邊講,我再不醒來,她就要嫁給別人了。” 她一邊流淚一邊猛點頭:“對,你再不醒來,我就決定嫁給別人了。” “你敢!”他板著臉,想說句狠話,但身體到底還虛弱著,連生氣都軟綿綿的。 霓喃忍不住笑起來。 “又哭又笑,丑死了。” 他伸手去擦她臉頰上的淚痕,指腹輕輕撫過她臉上每一寸肌膚,帶著深深的依戀與失而復得般的珍重。 長久的沉睡令他的身體有些虛弱,精神欠佳,說了一會兒話,他就覺得困倦了。 他說:“想睡一會。” 霓喃用手指撐開他的眼皮,嘟囔道:“不準睡,不準睡。” 她孩子氣的舉動逗樂了他,他握住她的手指放到唇邊親了親,笑說:“那你陪我一起睡,如果我敢不醒來,你可以將我踹下床。” “你說的喲!”她立即脫掉鞋子爬上床。病床狹窄,她卻覺得這尺寸剛剛好,能讓兩人緊緊相依。 她雙手纏繞著他的腰身,臉埋在他懷里,深深吸了一口氣,頭拱了拱。 久違的小動作,久違的擁抱。 她覺得自己終于又活過來了。 他摟緊她,下巴擱在她的頭頂,聞著她身上的淡淡馨香,安心地沉入了睡夢之中。 他再醒過來時,房間里開了燈,夜色已經降臨。 懷里沒有人。 他一轉頭,就看見病床邊坐了個高大的身影,正低頭翻閱一本雜志。 “醒了。” 那個人依舊是一貫的冷淡的聲音,卻帶著幾分隨意與親近。 傅清時遲疑了一下才緩緩開口:“哥?” 他以為自己是在夢中。 傅清平側身從桌上拿過一個蘋果與一把水果刀,問:“要吃蘋果嗎?” 傅清時微怔,思緒忽然飄回了好多年前,他們十幾歲的時候。那時候傅清平就不怎么擅長表達感情,不管自己的弟弟是開心了還是難過了,取得了成就還是失敗了,他總是拿個蘋果遞給弟弟,淡淡地問:“要吃蘋果嗎?”那是他最喜歡的水果,將我所喜歡的分享給你,聊表心意——這大概就是他的想法。 “要。”他聽見自己的聲音中,竟帶著點年少時的那種期待與歡欣。 傅清平微微低頭,認真地削手中的蘋果,一圈,又一圈,傅清時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他的動作。 兩個大男人盯著個蘋果,好像盯著的是什么絕世珍寶。 傅清平削到第三圈的時候,蘋果皮忽然斷了。 他嘆息一聲,說:“每次到這里就很難繼續了,還是景色最厲害。” 傅清時笑:“是啊,她每次都能削出一圈完整的蘋果皮。” 傅清平將蘋果剩下的皮削掉,然后遞給傅清時。傅清時接過蘋果,輕咬一口,很脆,很甜。 對不起,哥。 謝謝你,哥。 天氣預報總算精確了一回,島城的第一場雪,在這一年的最后一天降落了。 零點的鐘聲敲響,傅清時與霓喃互道祝福。 “新年快樂。” “平安喜樂。” 又一年了啊。 他們站在窗戶邊親吻,窗外,漫天飛雪,夜深人靜。 過了幾天,傅清時辦理了出院手續,醫生說他因為顱神經有損傷,短期內不宜進行劇烈運動,潛水就更別想了,至于以后能不能下海,就要看恢復的情況了。 這對于一個深愛海洋的人來講無疑是災難。霓喃心疼極了,但轉念又想到,他能好好地醒過來,已是上天的恩賜,人不應該太貪心。而且醫生也說了,這只是暫時的。 傅清時自己倒是沒有太焦慮,多年以來的心愿已了,他感覺整個人都輕松了許多。這幾年他一直負重而行,如今終于卸下包袱,他想趁現在要養傷好好休息一段時間。 說是休息,其實根本就沒閑著。他接手了霓喃與秦艽他們一起打理的“deepsea”網站。他以前常與比利為一個國際海洋保護組織服務,他想將“deepsea”發展成那個組織在中國的一個分部,吸納更多的志愿者加入。霓喃、秦艽與寧潮聲對他這個計劃十分支持,這樣一來,“deepsea”就能更加專業,為保護海洋做更多的事。 另一方面嘛,他還要忙著每天游說霓喃搬去跟他一起住。霓喃起先拒絕了,她覺得做鄰居多好啊,想見面時敲個門就好了,想要私人空間時就回自己家。傅清時倒也沒逼她,只是仗著傷患的名義,可憐兮兮地求照顧,求陪護,求睡前朗讀……總之,慢慢地,從一支牙刷開始,到護膚品,到衣服,最后她連書都搬進了傅清時的臥室。 夏天來臨的時候,傅清時又去做了一次復查,醫生說他的身體恢復得很好,可以繼續潛水了。 幾天后,他與霓喃飛抵s島,在那里租了一艘船,坐船穿過馬六甲海峽,往印度洋更深處駛去。 八年了,世事變遷,滄海桑田,唯有海洋千萬年不變,它仍是舊時的模樣。 八年了,他終于再一次來到這片海域。 他們的船停在了茫茫大海中央,那個位置,是“知遠號”考古船曾停留數月之久的地方,多年過去了,他仍舊準確無誤地找到了它。 霓喃迎風而立,印度洋的海水映著她眸中淺淺的霧氣與深深的想念。 爸爸,我來見你了,對不起,讓你等了這么久。 爸爸,我來帶你回家。 她縱身一躍,潛入了深海。 他緊隨其后,追上她,牽過她的手,帶領她游向那片令他熱血過,又令他絕望過的地方。 在那里,長眠著他的同伴,他的朋友。這一刻,他終于有勇氣來到這里祭奠他們。 “愿你們,都能魂歸故里。” 他們在黃昏時分返航。 霓喃仰躺在甲板上,頭枕在傅清時腿上,仰頭凝望著天邊橘色的晚霞大片大片地鋪陳在天幕上。一只海鳥振翅從夕陽下掠過,它清脆的叫聲被傍晚的風送了過來。 “清時,你知道嗎,從十七歲開始,我就一直有個心愿,就是想買一艘遠洋船。” 他低頭看她:“買遠洋船做女海盜嗎?” “我想要去遍全世界的海洋,找到我爸爸。”她笑,“很傻是不是?我明明知道,我是不可能找到爸爸的。可人就是這樣,很多時候我們只有靠著心里的念想才能走下去。” “不傻。”頓了頓,他輕聲說,“霓喃,你爸爸沒有離開,他一直在你心里。” 我們愛著的人,從來就不曾離開,他們永遠活在我們鮮活的記憶里。 “嗯。”她閉上眼,側身,伸手擁抱住他。 他用毯子裹緊她,摟在懷里。 風漸涼,夕陽沉沒,海鳥歸家,潮水奔向巖石與沙灘,天空變成了深藍色。除了海浪的聲音,天地一片寂靜。 他忽然想起了一首她在他沉睡時讀過的詩—— 我想去一個地方 除了風與葉子的聲音 沒有其他喧嘩 我想愛一個人 要愛他 便只愛他 天空更深了,夜幕降臨,一輪圓月緩緩冒出云層,靜靜俯視著奔流不息的海洋。 我想愛一個人,要愛她,只愛她。 我心似海洋。 而你,你是風,是浪,是潮汐,是海上明月升。 是我此生唯一摯愛。 全文完) 第(3/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