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1-《無情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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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持問:“爺上哪里?可要我們跟著?”
寇邊城搖頭:“不必,去見個朋友?!?
言罷已足尖一點,飛身上馬,轉眼消失于茫茫夜色之中。
“爺定是去找那個姓葉的了!”一會兒仿似青梅泡陳醋,酸得她把兩排白牙磨得咯咯直響,一會兒又似黃連浸苦荼,桃夭凄凄望著身邊女子,戚戚道,“阿持,我好羨慕你啊。爺從不用我,我光溜溜地跑到他的床上,他也笑著將我攆出去,可他卻總與你雙修。”
這倆雖都是寇邊城的寵姬,卻也不與對方爭寵吃味,子持搖頭道:“我不過是爺練功的鼎爐,爺真正喜歡的、疼惜的都是你?!?
“你生于陰年陰月陰日陰時,研習的內功心法又走得陰寒一路,我恰恰與你不同……我也是明白的。只是我好想知道爺……知道男人到底是個什么滋味……”說陰就陰,說晴就晴,桃夭突地又轉憂為喜,撲進子持懷里道,“阿持,好阿持,好姐姐,你快點替我揉一揉,我是心也疼來肺也疼,全身上下無一處不疼得厲害,那姓葉的不是男人,我快被他打死啦!”
實則方才被葉千瑯打上一掌,她便有意護著對方,明明自己受傷更重,卻仍一邊輕撫對方后背,一邊道:“你小聲些,若壞了爺的大事,可有你的好果子吃。”
“我早在他們的屋子里點上了迷魂香,只怕這會兒都睡得跟死豬似的。”桃夭嬌滴滴地往子持懷里鉆得深些,忽又有些擔心地問:“你說,爺待他倆哪個是真心的?”
“只怕爺待他倆哪個都不是真心的?!弊映稚韵肓讼?,便搖了搖頭,“一個圖的是心,一個圖的是命?!?
“不如咱們跟著爺去看看,許還能碰上什么好玩兒的?!边@話稱心得很。白裳的妖精擦亮了一雙秋水瞳,一張桃花面孔滿是狡黠之色,“我看那一本正經的羅千戶就很是好玩兒。”
(十一)
羅望向一闋紅閣的小廝扔出一錠銀子,命他牽來一匹快馬,見葉千瑯仍立在原地不動,便喚他道:“大人不必惱恨,寇邊城既言‘后會有期’,你定與他‘來日方長’?!?
實則他小看了葉千瑯。且說他當日倒戈投了魏忠賢,魏九千歲為了考驗此人忠心,特令侄子魏良卿設下了“刀山火海”一刑——實也變態得很,鋪設一地赤紅炭火,又命魏府中的刀客分置兩旁,只要人來便刀劍伺候——葉千瑯蒙眼赤足生生走了一遭“黃泉路”,面色淡漠如許,心跳不快一分,還能在為他接風的席上不計前仇地與魏良卿對飲,足見這人能忍常人之不能忍,斷然不至于為這點小事就心懷惱恨。
只不過他此刻體內寒氣驚竄,仿佛正有百十隊人馬在經脈間東來西去,逢人就挺刃交兵,既亂騰又兇險,于是不敢貿然而動,只得先勉力運功將寒毒壓住。
羅望不知其中蹊蹺,嘴里仍絮絮念些什么,葉千瑯已無耐性去聽,艱難調勻一口真氣,打斷道:“你扶我上馬。”
雙手剛剛觸上那身石青色寶相花錦袍,羅望便猛一激靈,葉千瑯的肢體冷硬如冰,只怕墮入八寒地獄里受苦也比他現下好受些。
放眼望去盡是茫茫戈壁,石山稠疊,寸土難覓,葉千瑯一路也無言語,只徐徐打馬而行。倒是羅望,想的是彼時還在王安府里,花前煮酒月下對劍,蓮塘泛舟竹林策馬……想了一通不該想的,悄悄在心里嘆了口氣。
迎面忽然飄來一枚紙錢,葉千瑯停下馬,凝神道:“小心。”
荒灘戈壁,憑空冒出一隊送殯之人,粗計三十有余,一些人縞衣白冠,手扶柩車哭個不止,還有一些紅袍黃帽的僧侶,正念經超度亡靈。
白色紙錢灑了一路,隨夜風忽上忽下地飄旋,白天見這般景象都瘆人得慌,何況還是四壁無人的夜里。
哭聲凄厲似老鴰在叫,經聲聽著更教人不痛快。這隊送殯的人馬忽地散開,乍看還道人頭松散陣勢零亂,細究之下才知其間方位步法棋布錯峙,精妙無匹。
轉眼來人已將羅葉二人牢牢圍住,渾似漁人收網一般越攏越近。
葉指揮使時時警覺如臨危之獸,倘是平時,百步之外就能辨百鬼眾魅,只是眼下他重傷在身自顧不暇,自然也就無暇他顧了。
羅千戶胯下的快馬一個躑蹋將人甩在地上,自己跑了。
“不中用的畜牲!”羅望一個骨碌從地上起來,卻見葉千瑯也已翻身下馬,晃了晃身子,站定道:“你與雪魄先行,這些番僧為我而來,必不會攔你?!?
葉指揮使自知根本無力縱馬疾馳,羅望更擋不住這些番僧,只怕跑不多遠仍得被人追上,免不了還是一場人毀馬亡的惡戰。他雖不愿死,倘真要死了,不替自己惋惜,倒心疼起自己的馬兒來。
“可是……卑職誓與大人同生共死!”
“你功夫不精,于我只是累贅。”葉千瑯將他拋上馬背,冷聲道,“走?!?
揚手于一人一馬之后輕推一掌,雪魄與主人靈犀相通,當即四蹄奮力,帶著馬上的羅望突出重圍,那些番僧果真不與他們為難。
比之白天圍困羅望的人數又多一倍,三十六人的本覺大密陣,不動時如蓄洪待發,稍一動則若山崩地裂,莫說一個活生生的人,縱是一只大鵬鳥,也決計飛不出去。
然而這些番僧雖占得我眾敵寡的絕對有利形勢,卻忌憚此人厲害,不敢貿然上前。如此對峙片刻,反是被圍之人面現淡淡倦色,開口道:“人言本覺大密陣乃西域第一的克敵陣法,尤勝中原的少林羅漢陣,葉某正想討教。”
見對方仍空張聲勢圍而不動,葉千瑯臉上不耐之色更顯,催促道:“來吧?!?
寇邊城拍馬而到之際,恰見這一幕——
葉千瑯被圍于番僧中央,數十金剛杵對他輪番圍剿,三角杵頭十分尖利,已在那身青花錦袍上扎下數個血窟窿眼,可他不避亦不讓,視圍攻自己的僧人如無物,只猛攻其中一人。
寇邊城見葉千瑯目眶血紅,妖冶似以朱砂畫了眼尾,面上更不時掠過一道令人懾畏的紫氣,顯是已近瘋魔,然而他身形行如流水,出掌一招一變,快而不亂,不由又在心里暗贊了一聲。
葉千瑯倒也明白,莫說自己此刻寒毒發作,縱然無痛無恙,也斷殺不出這銅墻鐵壁,只有殺了其中一人,亂其嚴密陣法,方才有破陣可能。于是以自身為餌幾番試探,試出三十六僧中武功底子稍遜的一個,便一意對其猛攻。
殊不知他真氣逆行已至瘋魔邊緣,恰能破除自身武學極限,最大程度激發五陰焚心決之威。
又一番群襲而來,不顧四周的金剛杵如暴雨點子般砸在身上,葉千瑯尋隙握住那僧人的杵頭,任其刺入掌心肉中,倒不見血。他渾身驚顫,掌中氣若白虹,瞬間將那僧人連杵帶臂與自己凍結粘連——余下眾僧見那僧人已凍得面皰生出,眼珠脫眶,便連杵頭上那微笑著的佛面也似扭曲了面容,更著力反撲。
正值生死旦夕間,寇邊城倒不急于攪入戰陣,只隔著數步之遙望著葉千瑯,笑道:“葉大人,才分開便想你得緊,我們果然又見面了?!?
葉千瑯一手對陣一人,另一手則與眾僧較量,分明處境兇險萬分,自己也狼狽不堪力盡在即,卻毫無求人相助之意,只道:“寇兄權作壁上觀,倘小弟功夫還能入眼,不妨替小弟喝一聲彩——”
倏然間氣沖發冠,束發的青白玉冠砰地炸開,余勁迸散,生生將圍攻他的眾僧震開丈遠。
一頭黑發隨之瀉下,風中蜿蜒拂過面龐。
襯著那冷煞的眉眼,冷煞的臉,寇邊城卻感氣血上涌,微微有些心驚。
偏偏這么個人,白地黑線,也逾於斑斕眾生。
又豈能真作壁上觀,腳下一磕馬鐙,便似一道電光倏忽躍入陣中。
兩人的內功路子雖一陰一陽大相徑庭,卻又似出自一脈,互相彌補促進,更增彼此淵博。此番聯手破陣,一招出則相輔相成,百般變化,拆了三十余招后更是默契自如,形如一人。
銅墻鐵壁之間,一雙人似白鵠連翩輕鷗下上,交頸共游青云。
又拆數十招,本覺大密陣不得不轉攻為守,更被逼得露出瞬間破綻——
“葉千瑯!”
甚至無需這聲示意,葉千瑯便心領神會,趁寇邊城獨對眾僧,他掌風圈轉破陣急進,接連劈向方才那凍傷手臂的僧人,一舉送其歸西。
兩人都不是什么活菩薩、善茬子,一旦斬殺一人便勢如破竹,三十六位僧人,無一得在他們手下生還。
便是最后一個僧人絕命之時,兩人竟都不由自主向對方遞出一只手掌——兩掌對接復又兩手緊握,四眸凝視,其間的濃烈激蕩已不必言,只余掌心間傳來的力量與熱度,直透肺腑。
他們非是沒機會與人同生共死,只是覺得旁人不配,卻不曾想這破天荒的頭一回與人聯手抗敵,竟是這般知音難遇的珍貴,這般酣暢淋漓的痛快。
只是痛快過后,葉千瑯頓感自己靈臺一暗,仿佛最后一寸燈芯耗盡也似,闔上眼睛,仰面向后倒去。
寇邊城將對方抱于懷里,方才發現這人氣若游絲,已凍得石頭一般。聽他神志不清地喃喃自語:“阿姐……十九好冷……好冷啊……”
抱著那半死之人飛身上馬,他扯開衣襟,以胸膛肌膚溫暖他僵冷的身體,貼著他耳邊輕聲而堅定道:“葉千瑯,我不讓你死?!?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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