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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故事-《我在春天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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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并不害怕,相反,從她在法庭上說出那番話時,她就在等待對方下一步的回應。想不到是以這樣的方式,她笑。他應該比她緊張。

    第六街區的對面就是鐘藎居住的小區,鐘藎進去時,特地看了看小區大門,沒有一個熟悉的人。

    鐘藎推開酒吧大門,沒發現門上掛著個碩大的銅制風鈴。鈴聲脆脆落了一地,震得鐘藎僵著不敢動彈。

    “歡迎光臨!”門從里面被服務生拉開了。

    來得太早,里面就酒保和幾個服務生。鐘藎瞪大一雙眼,他們也把眼瞪得溜圓,懷疑鐘藎是不是走錯地方。

    第六街區裝修得像個大型廚房,吧臺就是灶臺,酒保是大廚,在里面忙個不停。

    鐘藎盡力裝作自然的在吧椅上坐下。

    “我們這里不供應套餐的。”酒保皮膚黑黑的,笑起來,顯得牙齒很白。

    “我吃過了!”鐘藎笑笑,“我在等人。”

    酒保歪歪嘴角,給鐘藎端上一杯檸檬水,“要來點什么?”另一只手按下了音響。如急雨般的音符轟炸在室內,鐘藎的耳朵嗡地一下塞住了,只看見酒保嘴巴張張合合。

    “什么?”她提了嗓門問。

    酒吧受不了的聳聳肩,轉身忙去了。

    花蓓和鐘藎說過,女子泡吧,酒吧平添一份溫馨,都市多了一道風景線,酒吧光線幽暗,帶有玫瑰色彩,似乎來到了另一個新天地。但是在酒吧里女子要會保護自己。盡可能點有蓋密封的飲料。

    她在整理檔案時,也看到過女子在酒吧被人下藥受到侵犯的案例。

    這里,她是來過一次的,但她沒有一點印象。問起常昊或凌瀚,他們都不肯多提。

    鐘藎玩著杯子邊上的檸檬片,瀏覽著酒架上的酒瓶。那些叫得上名字、叫不上名字的酒,像工藝品似的陳列在柜子里,在暗光下,散發出詭秘的色澤,誘人心動。

    風鈴聲次第響起,音樂換成了陰柔而又曖昧的男聲吟唱,酒吧里的客人漸漸多了起來。

    鐘藎把水杯從吧臺移到角落的一張桌子。

    鄰桌來了一對男女,女子穿亮閃閃的透視上衣,下面是短裙。他們點了兩杯酒,一杯是紅色的,杯沿上有粒櫻桃,另一杯是綠色的,里面有粒橄欖果。酒喝到一半,兩人旁若無人的吻上了,男子的手從女孩大腿向里伸去。鐘藎忙屏住呼吸,她甚至能聽到女子口中逸出的咝咝嚶嚀。

    慢慢的,酒吧里人擠得像冬夜的浴池。中間的舞池男男女女三三兩兩地貼面搖擺,說著別人聽不到的情話。音樂換了一首又一首,真正一個醉生夢死的好場所。

    手機上顯示的時間已是十點十分,鐘藎來了三小時,不僅餓,還渴,呼吸艱難。

    又呆了幾分鐘,鐘藎覺得她被人放鴿子,說得難聽點,她被耍了。

    她站起身來。

    背后,有人輕輕拍她的肩,她回頭,不知從哪里鉆出來的湯辰飛有些受傷地嘀咕:“沒有耐心的丫頭,多等我一會都不肯。”

    “我不是還在這么?”鐘藎按捺下心頭的惱火。

    “那是我來得及時。”湯辰飛豎起手指,酒保跑了過來。

    “來杯冰啤!”湯辰飛朝鐘藎看看,“你不能沾酒,喝點果汁,現榨的。”他補充說明。

    鐘藎看著酒保從柜子下面拿了兩只橙,切成片,扔進榨汁機,直到一杯新鮮的橙汁擺在她的面前。

    整個過程,她沒有眨一下眼睛。應該不會有什么問題,她把杯子端起來,碰碰湯辰飛的,嘆道:“想聽湯主任的故事,可真不容易。”

    “我辭職了,不是什么主任。”

    “為什么辭職?”鐘藎佯裝大吃一驚。

    湯辰飛慢悠悠地喝了口啤酒,瞇起眼睛,上上下下掃描,“鐘檢準備調查我了,錄音筆開了,微型攝像機帶了?”

    “我現在是鐘資料員,不是什么鐘檢。”鐘藎拿著手機對他晃了晃,“唯一有錄音功能的就它,我把它關了。我就純屬好奇!”

    她當真把手機給關了。

    湯辰飛一臉悲痛,“我倆同是天涯淪落人。來,干一杯!”

    兩人碰了杯。

    “故事可以開始了嗎?”鐘藎托著下巴,做出洗耳恭聽的樣子。

    “我還真看不出你是個急性子。”湯辰飛語氣一味的玩世不恭,“從哪說起呢,哦,你知道我什么時候對你鐘情的?”

    鐘藎端起杯子,爽口的果汁能讓她鎮定:“麗莎餅屋。”

    湯辰飛搖頭,從口袋里摸出一張照片,“這個我一直貼著心窩放著,你摸,暖著呢!”

    “這個怎么會在你這里?”是鐘藎和凌瀚的合影,她笑得像個傻女。上次付燕不是說照片在她那,她還說看得出凌瀚很愛你。

    湯辰飛氣定神閑,“我偷的。”

    鐘藎震驚。

    “難得主動表現好,回家做孝子。聽到書房里湯夫人哭得很傷心,我老爸一幅憐香惜玉樣,柔聲細語寬慰:沒事,沒事,我會找最好的精神病醫生替他醫治。我不想聽的,但腳不聽使喚。聽到最后,我是心戚戚呀!天妒英才啊,那么優秀的男人,怎么就是個精神病呢?”

    “是三年前的冬天。”鐘藎肯定。

    鐘藎慢慢喝著橙汁。酒吧的燈光又暗了幾暗,氣氛變得高漲起來,跳舞的人姿態各異,有人左右搖擺,有人伸手大叫。其中有個女孩把上衣都脫了,僅穿了只文胸,跳上桌子,長發甩個不停。

    “然后,你去了北京,去了宜賓,去了江州?”她猜測。

    “最懂我的人是你。”湯辰飛邪邪地半傾嘴角,“是的,我去了。我爸咋就不把付阿姨調去保密局呢,她保密工作做得都好呀!愛情的力量真偉大,我爸眼里容不得一粒沙的人,竟然接受了他有一個精神病繼子的事實。”

    “于是,你妒忌。”鐘藎說道。

    湯辰飛仰頭笑起來,深色皮膚似泛起一層紅光。“我是羨慕。生個精神病算啥,有人關心,有人愛。這不,病一好,人生路上依然鮮花鋪就。你看我,有什么呢?”

    鐘藎默默喝盡杯中的橙汁,“其實,從一開始,你就不是鐘情我。”呃,身體內像燃起了一團火,心口泛起惡心,大腦暈沉沉的,血液內流淌著陌生的騷動。鐘藎緊緊抓住桌邊,她沒有沾酒呀,這是怎么了?

    “不是鐘情,我干嗎這么愛和你在一起?”湯唇飛用鼓勵的眼神看著她。

    “因為我是你釣凌瀚的餌,如同......你用戚博遠的妻子釣戚博遠。”血液奔流得太快,她快控制不住要脫衣的沖動。

    “哦,我有那么愛釣魚?”湯辰飛沒有急切地否認。

    “你恨付燕奪走了你父親。”凌瀚和戚博遠是付燕心中位置很大的兩個男人。同樣的法子,他沒有創新,用了兩次。

    誰會聯想到他呢?

    鐘藎拍打著越來越燙的額頭,盡力想讓自己冷靜下來。真笨呀,繞了那么一個大彎才看清如此簡單的一個真相。所以,貴為湯少的他,像個情竇初開的青澀少年,才狂熱的追求她。說穿了,不過是想速戰速決。只要她為他動了心,必然就刺到了凌瀚。刺到凌瀚,凌瀚精神病再次復發,不知將會做出什么事。

    戚博遠是付燕過去的男人,她能勉強鎮定自若,而凌瀚是她的兒子,她大概就會發瘋了。

    “你不會也是用男色勾引了戚博遠的妻子吧?”鐘藎真佩服自己這個時候還能開玩笑。

    “殺雞焉用牛刀!”湯辰飛談笑風生。

    “用心真良苦!你拋棄花蓓,是想奪......走我唯一的朋友。”潮水褪去,一切慢慢袒露清晰。

    湯辰飛壓低了音量,“看在你這么聰穎的份上,我再透露你一些。阿媛是我花錢從深圳請來的演員。”

    不驚訝了。鐘書楷那把年紀,沒貌沒才,哪個傻女會愛?

    奪走她的朋友,毀了她父母的婚姻,下一步就該是拋棄她了吧!一件件,如此縝密周全,針針刺向凌瀚。凌瀚愛她,感同身受,意志逼向邊緣,失控難以抵擋。

    “好可憐,你就是一個......做不到主角、在舞臺上故意耍惡作劇來吸引觀眾的小丑。”

    湯辰飛笑得越發溫柔,“你這么想,說明你是真的單純。”

    “不然又是什么呢,哦,漫長的報復。”鐘藎集中了殘存的意志。

    湯辰飛亮麗的皮袍下,果真藏著個“巨大”。

    湯辰飛輕輕鼓掌:“非常正確,加十分。我只是以牙還牙!可惜......沒人會相信你的話。”

    “什么?”鐘藎咬著牙,咚地坐到地上。身子一會兒發燙,一會兒發冷。頭開始疼了,然后胃里惡心,有一種止不住的嘔吐感。

    酒吧里突地安靜下來,一聲高吼,所有的人按性別分成了兩排,從外面沖進了幾個警察。

    酒保不見了,湯辰飛也不見了。

    腦子成了一團亂草,怎么也理不清。鐘藎情不自禁搖著頭,一搖就不能停止。

    “你的搖頭丸呢?”警察問道。

    鐘藎想回答,可是頭就是停不下來。

    外面都是警車。警燈在街角無聲地閃。鐘藎夾在人流中,像牲口一樣被趕上了車。她的步伐忽小忽大,走得趔趔趄趄。

    湯辰飛站在對面的樹影下,瞇起眼看著。

    “湯少,酒吧沒事吧?”酒保冷汗不止,臉蒼白著。

    “又沒殺人放火,你怕什么?”湯辰飛冷冷說道。

    警車拉響警笛,夜深時分,震得耳膜發顫。

    “明天找解斌拿點錢,回老家陪陪你爸媽。過個半年再回寧城。”湯辰飛腳步穩健,背影俊逸。他的心情非常平靜。

    第六街區經營不善,一個月前準備關門,他讓解斌出面盤了下來,重新換了酒保和服務生。對于客人們私下買賣什么,他們只當不見。生意奇跡般的好起來。

    解斌來電話了,說在去公安局的路上。他回道:就是例行談話,態度謙恭點,如果要封酒吧,別反駁。

    他才不在意這幾個錢。

    他就是覺得此刻有些孤單,想找個人說說話。花蓓是個好對象,但是她現在對他防得水泄不漏。過去的女伴、新交的女伴,當然一個電話可以召來,她們可以百嬌千媚,把夜演繹得風情爛漫。可是有幾人懂他?

    撕去一身華麗的外衣,他的靈魂百孔千瘡。湯少、湯主任、湯董......神馬都是浮云。

    鐘藎有一點懂他。

    她說他從一開始對他就不是鐘情。他那顆已經堅硬如鐵的心倏地抽了下。他為什么要對她鐘情,她的心從來就不在他的身上。他為她所做的,真真假假都不重要,她一概否定。如果有一次,她為他所動,也許他就不會走這么遠了。

    他說過,終有一天,她會為她的理智和冷漠而付出代價的。

    她拋棄了他,義無反顧。

    自以為潔身自好的她,先是照片門,再來個吸毒......他笑,笑得縱情。左邊的面頰上有一點兒癢癢的,觸摸的時候發現是一滴久違的淚水。

    仲夏夜的拘留所里,和站街頭的流鶯、吸毒女、小偷擠一塊,她不會睡得很好。

    他上了車,打開車上的音響。哈哈,楊坤的《無所謂》。

    無所謂

    誰會愛上誰

    無所謂

    誰讓誰憔悴

    有過的幸福

    是短暫的美

    幸福過后

    才回來受罪

    錯與對

    再不說得那么絕對

    破碎就破碎

    要什么完美

    .....

    楊坤這個滿族大男人,怎么可以用獨特的嘶啞、滄桑的嗓音,唱出他的心聲呢?無所謂,這些年,他早就什么都無所謂了。

    他閉上眼,把這首歌從頭聽到尾。

    窗外,夜色低沉,同時,霓虹又是那么璀璨耀眼,恨不得把黑染成了白。真是對比鮮明的諷刺!

    這一夜,他睡得不是很踏實,但也沒失眠。早晨起來,洗漱之后,他打開電腦。呃?沒有郵件。

    他沉思了好一會,他忙又搜索本地新聞。夜店有人服用搖頭丸、吸毒這類事件,遠遠不及某明星一條緋聞,簡單的兩句話提了下昨晚警方行動。瀏覽的人極少,下方都沒人回貼。

    湯辰飛倒了一大杯酒,一口氣喝下去。不對哦,他們在同居中,鐘藎整夜未歸,他怎會不尋找?警方也應通知鐘藎家人了。

    太安靜了,靜得有些詭異,靜得有些從容不迫。

    斟酌幾秒,他撥通了湯志為的電話。自從湯志為作主替他辭掉公職后,他們之間就像斷了線的風箏與線,再無任何聯系。

    付燕接聽的,聲音沒有起伏,干巴巴如冬天被霜打過的荒草。“你爸爸出去晨練了,你等會再打來。有時間回來吃飯,阿姨給你做你愛吃的。”

    真是賢惠溫柔的后母,湯辰飛冷笑。當初,說什么為了他才不生孩子,編得真動人。

    他記得,清晰地記得,她和湯志為去海南度蜜月,他也去了。第一夜,聽著濤聲,他怎么都睡不著。他起身打開了窗戶,看見她和湯志為擁著站在陽臺上。

    她說:志為,不要自責,你那樣做是對的,她那樣的人死了是種幸福。以后,你有我。她給不了你的我來給。

    湯志為回道:燕燕,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你是我唯一的歸宿。這些日子,委屈你了。

    她說:哪有委屈,我愛你。不談一年,十年我都愿意等。

    海里起風了,浪咆哮著沖刷著沙灘,空氣里浮湯著暴雨來臨之間的悶熱與腥澀,他們摟抱著進了房間。

    他站在窗前,看著暴雨傾盆泄下。

    那一夜,他的心瞬間蒼老。

    “謝謝阿姨!”他禮貌地等付燕掛了電話后合上手機,看來昨晚的消息傳播得確實不夠快。

    那么他就拭目以待,這次,不會有任何意外出現。他決定先去趟公司,解斌該從公安局回來了。

    換衣下樓。他現在不開陸虎了,換了輛香檳色的寶馬,車庫里還有一輛最新款的奔馳越野車,非常適合自駕遠游。摘下官員那頂烏紗帽,從幕后走到幕前,他不需要再藏著掖著,至于湯志為想什么,他毫不在意。

    總臺接待小姐恭敬地和他打招呼,陪著他走到電梯口,不加掩飾的愛慕如細雨般飄過來。他清咳兩聲,指指總臺,提醒她的位置在那。

    總臺小姐羞窘得低下頭去,他沒有像往常一樣溫言安慰。

    解斌把冷氣開得極大,腳擱在辦公桌上,手中一瓶酒,他說提提神,順便壓壓驚。“媽的,不知哪冒出來的一個小警察,也不打聽我是誰,什么都敢問。”

    湯辰飛坐下,不說話。

    解斌呵呵笑兩聲,把腳縮了回去,“湯少,你是想問她的情況吧。我走的時候,她還昏迷著呢!新手,嗨不出來,那滋味可不好受,她就撞墻。挺烈的一個人,滿頭滿臉的血,把警察們嚇得不輕。”

    “不就一粒搖頭丸?”藥效應該沒那么猛。

    解斌神秘地擠擠眼,“那都沒勁,咱要讓她上癮,就給她下重了點。最新的貨,用水一沖就能飲用,和速溶咖啡和奶茶一個意思,有很強的隱蔽性,一般人很難識別。”

    “我之前怎么講的?”湯辰飛變了臉,騰地站了起來。

    解斌一怔,唯唯諾諾地跟著起來,眼睛眨個不停。反正都是下藥,那就手狠點,不然她哪會學乖。

    湯辰飛不耐煩地哼了聲,一次應該不會上癮,“你其他沒做什么吧?”

    解斌嘴角掛笑,“沒有,湯少你以后可以高枕無憂了。”

    湯辰飛心倏地一沉,“說!”他只是想震震凌瀚,不想把鐘藎逼上絕路。公務員吸食搖頭丸,會因觸犯治安管理條例,被解除公職,被勞動教養,但不至于要坐牢。

    解斌在他寒冽的眸光下收斂了嬉笑,“就是在她包里扔了袋貨。”

    湯辰飛眼前一黑,整個人被震撼得無聲無息,沒有生命跡象。

    *******

    第一個得知鐘藎消息的人是花蓓。

    晚報在公安局有通訊員,這次臨時突襲檢查各夜店的活動,事先沒有走漏任何風聲。活動結束,花蓓接到通訊員打來的電話,當時是凌晨三點。

    花蓓和攝影師匆匆趕到拘留所。

    負責行動的中隊長先介紹了下情況,然后帶花蓓進去拍照片。拘留室像一只悶熱的大鐵籠,燈光昏暗,里邊已關著幾個流鶯,衣冠不整,蓬頭垢面,全身沒一處齊整的地方,都是淤青擦痕。夜店拉過來的擠在角落中,大部分神情呆滯、眼神迷離,稍有點意識的,臉朝里,背對著外面。

    “那是?”花蓓借著燈光,依稀看到地上躺著個人,蜷成一團,哆嗦個不停。

    陪著她的警員撓撓頭,“毒癮上來了唄!”

    花蓓與攝影師對視一眼,兩人往里靠近了些。

    地上的人痛苦地翻了個身,花蓓隔著鐵閘,對上一張血跡斑斑的臉。她驚愕地捂住嘴巴,失聲叫了出來:“藎!”

    鐘藎勉強撕開一條眼縫,瞳孔無法集中,所有的人影都在晃動,只覺得聲音很耳熟。

    “誰?”她伸出手在空中抓了抓。

    “藎?”花蓓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蹲下來,抓住鐘藎的手,像塊冰似的,“這是怎么一回事,她是省院的檢察官。你們抓錯人了!”花蓓朝著身后的警員大叫。

    警員變了臉,慌忙跑了出去。

    “藎,不要怕,不要怕!”

    鐘藎又陷入迷糊之中,仿佛極痛苦,她縮回手,又蜷成一團。

    “花記者,請你過來一趟。”警員在外面喊道。

    花蓓過去,中隊長神情嚴肅地坐在辦公桌后,面前放著一個包。

    “你認識的那個人叫鐘藎么?”中隊長問道。

    花蓓點頭。

    “我們剛剛確定了她的身份。”

    花蓓一喜,“快去開門,我要送她回家。”

    中隊長沉吟了下,又說道:“恐怕我們不能讓她回去。”

    花蓓瞪大眼睛。

    “她不僅吸毒,還攜毒!單純吸毒,違法,不夠成刑事犯罪。但持有毒品較多,則構成非法持有毒品罪。”

    花蓓跌坐在椅中,整個人都傻了。

    “這肯定是個誤會,我們認識很久很久,昨天是她的生日,我們還發短信來著。不可能的,哦,一定是她在執行任務,在搞偵察,像臥底那種。”花蓓跳了起來。

    “據我們所了解,鐘藎已不再擔任檢察官,現在只是省院的一位資料員。”

    花蓓腦中一片空白。

    東方露出一點魚肚白時,鐘藎終于恢復了點神智。她憔悴而落魄,臉色蒼白,靈魂仿佛離她而去,只留下一具軀殼。花蓓抓著她的手,心揪著。

    “藎,你怎么會在那里?”花蓓小心翼翼問道。

    鐘藎蠕動著唇,嘶啞地說道:“不要讓凌瀚知道。”

    花蓓哭笑不得,“都到這時候,你還在意這些。他要是敢嫌棄你,我宰了他。”

    “求你!”

    花蓓看著鐘藎眼中流露的絕望,呆住了。

    “去找牧處長,讓他調出第六街區昨晚的錄像帶。另外,你......給常昊打電話,讓他快過來。”鐘藎的頭很疼,像無數根芒刺在扎。

    花蓓覺得,心里有一股東西,在隱隱地向上蠕爬,爬到她喉嚨口的時候,就爬不動了,凝成了一個小小的團-----那是驚恐。

    她顧不上頭版頭條,立馬開車去找牧濤。給常昊的電話是在車上打的。

    常昊接電話的語氣很兇,但聽到她敘述完事情,常昊仿佛呼吸都消失了。

    “常律師?”花蓓急了。

    就一會,常昊已恢復鎮定,“我現在就去機場,中午前應該會到。你叮囑鐘藎,不管警察問什么,她都要保持沉默。”

    花蓓嘴直扁,“藎滿臉是血,到底出了什么事呀,是因為工作變動,她失落跑去吸毒?”

    常昊那邊已掛上了電話。

    牧濤是在小區門口與花蓓會合的,他嚴肅的樣子,讓花蓓大氣都不敢亂出。兩人趕去第六街區,大門已經被封上了。牧濤找人打開了門。

    “媽的!”牧濤憤怒的踢翻了一張椅子。

    真巧,攝像頭又是壞的!有些招數,真的是履試履行。

    他調出警方昨晚行動跟拍的錄像,鐘藎身邊一群陌生人在亂舞。

    “牧處,鐘藎她......真的吸毒?”花蓓被錄像中鐘藎瘋狂的樣子嚇住了。

    “你信么?”

    花蓓搖頭。

    牧濤凜然瞇起眼,“我也不信。”但是現在的狀況非常不樂觀。

    花蓓的手機響個不停,都是報社催稿的。她知道不能在外面亂晃,該定下神寫稿,但她就是做不到。

    恍惚之中,她把車開去了梧桐巷。她忘記了鐘藎的叮囑,她認為凌瀚有權利知道,鐘藎是被誣陷的,現在最需要他的支持與信任。

    時間還有點早,陽光被擋在高樓之外,小巷幽靜清涼,磚縫間的小草頑強地擠出一兩片莖干。誰家種在墻角的茉莉花忙碌地開了一簇又一簇,花瓣上還沾著幾滴晨露。

    花蓓站在小屋的院門外,手微微緊了緊,心也跟著輕輕收縮,下一刻,她就將打破這里的寧靜。

    院門沒有上鎖,虛掩著。花蓓仰起頭,有水從二樓的花臺上滴下,凌瀚應該剛給花澆過水。庭院收拾得很干凈,一片落葉都見不著。花蓓在客廳里沒見著人,臥室里傳出細微的聲響。

    她咳了一聲。

    凌瀚手里拎著一件裙子從臥室走了出來,“花蓓來啦,你坐會,我幫鐘藎這件裙子熨下就來。”

    “熨什么熨!”花蓓被凌瀚的淡定給氣著了,音量戛地一高,“鐘藎昨天一夜沒回來,你......你就不擔心?”

    凌瀚低低笑起來,目光清澈,望著她,“鐘藎有時不住這里的。”

    花蓓吼道:“你有打電話確定她睡在自己家?我告訴你,鐘藎......出事了,她......”花蓓鼻子一酸,眼眶發燙,她更咽得說不下去。

    凌瀚沒有像她以為的那樣慌亂或焦急,他只是指指里面,“熨斗插著電呢,不能等!”

    “你這個混蛋,到底把鐘藎當什么?”花蓓罵道。

    凌瀚笑笑,轉身進去了。

    花蓓追過去,驚住了。臥室的衣櫥大敞著,鐘藎的衣裙按外出、家居分門別類的掛成兩排。拉開的抽屜中,內衣一件件疊得整整齊齊。化妝桌上的護膚品同樣擺放得井然有序。

    亞麻的枕頭,素雅的薄被,散發出被陽光照射后留下的清香。床下米色的繡花拖鞋,床頭柜上打開的書。

    這樣英武俊朗的男人,用一雙握槍的大手,做著這些時,如果不是因為愛,又是什么呢?

    花蓓的淚水止不住。

    凌瀚動作很嫻熟,他很快熨好了衣裙,掛上衣架,撥掉插頭。“要喝點什么?”

    “凌瀚,你不能呆家里,你得出去找找人,鐘藎她......非法持有毒品,判下來不會輕的。”花蓓哭得語無倫次。

    凌瀚抬了下眉,眼角有細細的魚尾紋。“不用擔心,一切都是暫時的。”

    花蓓抓住了他的手臂,“我通知藎的領導,就是那個牧處長,他都沒這樣說。只有把希望寄托在常昊律師身上了,希望他有化腐朽為神奇的力量。”

    “他什么時候到?”

    “最快是中午。”

    凌瀚沉默了一下,說道:“那更沒什么擔心的。你回報社上班去吧!”

    “你呢?”

    “我去看鐘藎。”

    “你......現在不一定見得到她。”

    凌瀚閉了下眼,“辦法是人想出來的。”

    “凌瀚,”花蓓咽了咽口水,音調抑制不住地發抖,帶著無奈,“你現在不要顧忌什么面子啥的,你......去找找湯辰飛,他爸是前公安廳廳長,說不定能想到辦法。”

    凌瀚笑笑,“花蓓,謝謝你!”

    花蓓苦澀地撇嘴。

    凌瀚把花蓓一直送到車邊,然后打車去了拘留所。

    不知是不是事先有人打招呼,他并沒有受到什么阻攔,很順利地就見到了鐘藎。

    他們是在審訊室見的面。

    鐘藎捂著臉,不是因為激動,而是太無力。她知道藏不住,凌瀚遲早會知道,但她還存有僥幸心理。

    愧疚不安的淚水在眼眶里打轉,她該再謹慎些的。

    “很特別的生日禮物。”凌瀚溫柔地凝視著她,修長的手臂抬起,手指擦掉她臉上的淚水。

    “凌瀚,我沒事,你千萬不要多想。我們和罪犯打交道,免不了會受委屈。”鐘藎心跳得猛烈,講話都帶著喘。

    “我懂的,沒擔心。”凌瀚像是十分明白,聲音有些低沉。

    鐘藎不敢放松,“你是聽花蓓說的嗎?”

    “嗯!”明亮的白光里,他俊朗的面容平靜得出奇。

    鐘藎連忙擠出一絲笑,“她那個大嘴巴,真是的,就愛看我出丑。我的......生日禮物還有嗎?”

    “有的,我放在床頭柜抽屜里,你回家就能看到。”凌瀚緩慢地說著,用最最平和的語氣。

    她慌亂地握住他的手,“你不親自給我?”

    “我親手放進去的。”

    “凌瀚,你是不是......要離開我?”鐘藎站起來,隔著桌子想抱住凌瀚。后面站著的警員清咳一聲,射過來兩道嚴厲的視線。

    凌瀚用眼神示意她鎮定,“不會,永遠不會。”

    “你發誓。”鐘藎不信。

    “我發誓!”他突地探身,捧起她的臉,用力地咬了下她的唇,讓她察覺到他施加過去的疼痛。

    鐘藎咧開嘴笑了,沾了血的頭發耷在額角,模樣很驚悚,笑容卻是那么甜美。

    他的神色安寧靜切,黑眸定定地盯著她,舍不得轉動一下,看不懂的光華在其中淡淡流轉。

    “我很想洗澡。”鐘藎嗅到自己身上的怪味。

    警員咳嗽的聲音很大,凌瀚探視的時間到點了。

    凌瀚閉了閉眼,他站起身來,“鐘藎,我會等你,等著和你一起搬家,一起回安鎮,一起......看油菜花!”

    鐘藎拼命點頭。

    凌瀚已經轉身走了兩步,他朝警員抱歉地笑了笑,“請再給我一分鐘。”

    不等警員說話,他驀地回頭,繞過桌子,一把把鐘藎拉進了懷中,緊緊地抱著,像是恨不得把她嵌進骨頭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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