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意外與愛情-《風起隴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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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意外與愛情
三月二日,馮膺一大早就來到了“道觀”。
他身為這件案子的主管,一直不大放心,惟恐已經惹出大亂子的荀詡又會生出別的風波。
到時候不只是荀詡的失敗,就連馮膺也會被人置疑領導部下的能力。
他必須牢牢地把這頭愛四處亂跑的野馬套住,確保它按自己的路子前進。
軍謀司的從事狐忠也跟隨前往。
荀詡從他的司里借了兩個人,調令上的截止日期是今天,按規定狐忠必須親自前往銷令。
兩個人抵達靖安司的時候,荀詡已經等候多事。
他一見馮膺和狐忠,立刻帶著笑臉迎上去,露出一切順利的表情。
“調查的進度可有什么線索嗎?”
馮膺例行公事地問道。
荀詡將一份早就寫好的報告交到他手中,然后回答:“目前還沒有任何顯著線索表明魏國間諜的身份,我們甚至無法確定是否真有這么個人存在。”
“哦?”
馮膺抬起頭,帶著嘲諷的口氣問,“你是說你比開始調查時知道的更少?”
荀詡抓抓頭,尷尬地辯解道:“并不完全是……”
馮膺看到他狼狽的模樣,心里不知道為什么好受多了,但口頭上還是把他訓斥了一番。
荀詡唯唯諾諾,表現的頗為恭順。
馮膺滿意地想。
“看來自從楊參軍受辱以后,這家伙是收斂多了。”
接著馮膺又詢問了一下具體調查細節,荀詡說因為無法確定間諜的身份,目前只能對圖紙、工匠與實物進行有針對性的保護。
問題是這三樣東西都與軍方牽扯很深,靖安司很難插的進腳。
“我給你派的那兩個人呢?”
狐忠忽然在旁邊問道。
“他們剛從第六弩機作坊返回,現在在后屋撰寫調查報告。
他們似乎是發現了些什么,希望這一次是好消息。”
一般來說,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但對于從事情報工作的靖安司來說,沒有消息就等于是壞消息。
“很好,這次軍謀司和靖安司合作的很好。”
馮膺滿意地點了點頭,踱進屋去視察工作。
等到他離開以后,狐忠才湊到荀詡跟前,細聲道:“喂,對上司撒謊可不是個好習慣吶。”
“這叫做有側重地進行匯報。”
荀詡裝作面無表情的樣子回答。
狐忠嘿嘿一笑,拍拍他肩膀,又問道:“去年九月的那條消息好看嗎?”
“非常精彩。”
兩個人對視一眼,彼此心知肚明。
狐忠沒有繼續問下去。
兩個人在這方面很有默契,這種默契在以前很多次行動中起了決定性的作用。
很快那兩名軍謀司的分析員走出來,分析報告剛剛完成。
這份報告篇幅很大,是那兩個人花了整個通宵搞出來的,他們眼睛都紅紅的布滿了血絲。
馮膺這時也回到了外屋,三名司聞曹的高級官員一邊傳閱報告,一邊聽分析人員做簡報。
分析人員將所有工匠的戶籍與個人資料進行清查與歸類,將可能會產生叛逃的工匠類型按照幾率大小進行排列,并詳細附加了說明。
他們認為可能性最高的是原籍為秦嶺以北、年紀在三十到四十歲之間、擔任冶煉與組裝兩個環節的單身工匠。
分析人員表示這種類型的工匠缺乏一個穩固的心理基礎,容易對周遭環境產生焦慮,而繁重的勞動會讓焦慮成倍增加。
由于作坊的封閉式管理體制,單身工匠又缺乏家庭作為壓力的緩解劑,叛逃的幾率最高。
“這樣的人在作坊有多少個?”
馮膺問。
“有十六名,這里是他們的名單。”
分析人員將一片竹簡遞給他,上面密密麻麻用蠅頭小楷寫著工匠的名字與檔案編號。
馮膺接過名單掃了一眼,把他交給荀詡,問道:“接下來你打算怎么辦?”
荀詡為難地說:“最好的辦法當然是對他們實施十二時辰監控,不過軍方的人不會允許我們這么干……只能提醒軍方,叫他們自己當心了。”
馮膺斷然否決:“不行,若是被楊參軍知道,誰負的起這個責?”
荀詡沒吱聲,這時候一直在旁邊埋頭看報告的狐忠接口道:“我想,不一定要通過軍方吧。
南鄭安疫館的所司跟我很熟,可以請他出面,以防治疫病為理由安排一次對工匠的身體檢查。
屆時所有工匠都必須離開作坊前往安疫館的隔離區,我們可以在那時候對可疑目標進行聆訊。
必要時可以借口其有疑似疫病予以隔離,再怎么處置就是我們的自由了。”
“這個辦法好!唔,狐從事,你就去聯絡一下安疫館吧。”
馮膺對自己器重的部下很滿意,他拍拍膝蓋表示贊賞,轉過頭換了另外一副語調對荀詡說:“雖然目前還沒什么收獲,但其他方面的調查不能松懈,有勞孝和你繼續督辦。”
“是,目前靖安司的人正在全力以赴。”
荀詡說的不錯,靖安司的人確實是在全力以赴,尤其是其中那個馮膺所不知道的單位。
就在馮膺視察靖安司工作的時候,高堂秉和其他幾個第五臺的組員已經抵達了柳吉酒肆,隨便找了個地方坐定。
這時候還是清晨時分,酒肆里根本沒有人,他們幾個人看起來格外醒目。
柳螢從后堂走出來,她沒想到這么早就有客人,來不及挽鬢,只用一根竹掐子把頭發盤起,然后匆忙走來。
“幾位這么早就來了?”
柳螢熱情地招呼道,同時拿塊抹布殷勤地把榆木案幾擦了擦。
幾個人訕訕而笑,只有高堂秉還是板著臉,視線平伸,看的出他也頗為緊張。
“我們這早上剛開,灶才熱上,有些菜肴不及準備,還請見……”
話還沒說完,柳螢職業性的表情有點凝固,因為她已經認出在周圍幾個熟客之間坐著昨天她的救命恩人。
顯然這一刻的沉默讓尷尬的氛圍上升到了頂點,無論是在柳螢心里還是在高堂秉的心里,都在飛似的想著問題。
高堂秉其實并非不通人情世故,不過相比自己的其他同僚,他更加喜歡自己的工作。
男女之事早已在進入靖安司的時候就規定過:不反對、不主張、不勉強。
這三條原則擺在面前,高堂秉對于本職的熱忱幾乎高于一切。
所以,他沒有任何經驗。
平日里其他同僚私下傳閱的春宮圖譜他根本不聞不問。
對身體的磨練和古板的脾氣又避而不談的態度,總是帶給人一種產生遐想的空間。
高堂秉更愿意和那些同是為蜀漢效忠的朋友們接觸,過多的考慮異性會讓自己本就繁雜的日程更加混亂,他是這樣理解的。
但是這便讓此次的行動增添了完全不必要的麻煩。
而柳螢又在想什么呢?
這從她有些急促的呼吸和些許泛紅的臉頰上能清晰的感覺到,她扭捏了起來。
對于一個昨天剛剛經歷到齷齪之徒非禮的少女,換做普通人乍一見自己的英雄出現在面前,很可能已經被羞得躲進里屋。
可柳螢偏偏不是尋常的少女,她是個很冷靜的人,多年的信仰造就出靜若堅冰的處事態度。
可惜,柳螢或許可以坦然對待侵犯,對待掩飾身份的生意,把笑容和內心分得有條不紊;但是她一樣年輕懵懂……如果換做是阿社那樣的熟客來當這個英雄,那柳螢也許會猜忌什么,雖然未必想到他們就是靖安司,也會提高自己的警惕。
偏偏高堂秉一時的沖動打破了這潛在的危險。
他們四人就這樣一直和柳螢對峙著,每個人似乎都沒有可以打破局面的話題。
假如就這樣一直沉默下去的話,別說任務難以完成,對于高堂秉的懷疑大概也會滋生出來。
時間在流逝著,柳螢在很慢很慢的擦桌子,身體微微前傾,左手扶著自己每天要擦不知多少次的桌子,右手緊緊抓著抹布,四方桌的面積不大,但是她擦了許久。
借著每次擦到遠處的時候,柳螢會偷偷想高堂秉望去,她在確認自己沒有認錯人。
高堂秉呢?
他也一樣的在偷偷看柳螢。
作為并沒太多機會接觸到異性的安全部門精英或者非精英,他們能享受到的樂趣無非是看看周圍附近酒肆的姑娘;給自己時刻繃緊的神經一點緩沖,而靖安司的幾個同僚很偏愛柳螢,或許是因為她還沒出嫁的緣故吧,總保留著一點對她的幻想,明知道很不現實卻無法阻止這樣的想法徘徊在腦海里。
柳螢在十里八鄉也是略有薄名的孝女,正因為如此,她對于掩飾隱藏自己的幕后活動更有心得,待人接物上非常有心思。
但是就在剛才,她最冷靜的心理防線幾乎處于崩潰,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奔涌到了心口上……高堂秉,這個在別人眼里木訥的老實人,在雙方抱在不同目的但是又不約而同各自偷看的時候,目光接觸上的一剎那,他對柳螢笑了一下,僅僅一下而已,足夠讓這位方寸已亂的姑娘徹底遠離清醒。
“請…請問……是柳姑娘嗎……”
可惜此時荀詡沒有在現場觀看,不然他定會為高堂秉擊節叫好。
就是這樣,誰也沒想到,首先打破沉寂的人居然是高堂秉。
阿社爾、馬忠、廖會都吃驚不小,就連柳螢也是,對于她來講,已經不僅是吃驚的范疇了。
別看平時里她打點上下聰明伶俐,但是她和靖安司的人有著一樣的弱點,沒有真正交過異性朋友。
這就好像在饑腸轆轆的人面前擺上美味珍饈,卻把他們捆綁在座椅上只給他們看和聞,當然這是種被動的折磨。
換到今天的兩個主角身上,可以說高堂秉的動機很不純潔,柳螢被蒙在鼓里。
但是他們的前提卻一樣--沒有經驗。
誰先出手,誰就占據主動,與沙場爭雄的分野就在于,從任何角度來看,它們之間沒有分別。
同樣會有生離死別,同樣會有刀光血影,同樣給人帶來痛苦和幸福,同樣是一方不徹底征服一方前永不會停歇。
現在,高堂秉給了柳螢無法招架的一招。
“哎…啊…我,我是……”
柳瑩的粉臉現在變成了紅臉,由于聽見問話,她猛的起身,帶到了筷子桶。
一時間安靜的鋪面里又開始彌漫著尷尬。
與其說是陪客,是荀詡派來看著高堂秉不讓他出岔子的和事佬,倒不如說是礙事的閑人。
他們現在在撿滿地的筷子,臉上滿是無法表達的笑容。
不過正好把高堂秉和柳螢留出了一個短暫狹小的單獨空間。
姑娘現在神情扭捏,雙手抓住抹布,全然忘記那不是自己的香帕來回揉搓著。
高堂秉的觀察力不錯,這跟他的工作有很大關系,現在柳螢的種種樣貌很明顯。
她眼神游移,不敢直視高堂秉,就連隔著一個桌子的人恐怕也能感覺到她的身體在發燙、發抖,不壞的身材在自己略顯加快的喘息中顛簸。
高堂秉其實也很緊張,他不是情圣,也沒什么人教給過他辦法,這時候大概是本能在作祟。
好在他是個男人,哪怕左手抓住自己的褲子,右手緊緊纂成拳頭,手心里的汗水不斷涌出。
他也還是努力抬頭看著柳螢,這使得柳螢更沒有還手之力,想走也不是,想留也不是。
高堂秉并不難看,當然和偶像級別的阿社比起來有差距。
但是氣質上他要好得多。
五禽戲的用處其實不只在強身健體上,就像昨天高堂秉所演示的一樣,五禽戲動以制敵,靜以養身,別有用心的人還會把它用在不為人所齒的事情上。
柳螢面前的男人雖然動機不純,至少心地是好的。
高堂秉的眼睛里閃爍著精光,與常人并不太一樣。
阿社因為是南蠻血統,給人一種很奔放狂野的感覺。
不過在相對封閉的蜀漢地區,高堂秉這樣的老實人要更受歡迎一些。
“那…在下沒有認錯人…”
柳螢含糊的回答著,從聲音上她已經確認這個就是昨天的男人沒錯,不過在白天看上去他好像比昨天的冷漠換了個人,至少她僅存的理智還在思考,他就是恩人,他身邊的人都是我這里的常客,以前怎么從沒見過他也沒聽他們提起過,他來干什么?
我該怎么辦?
昨天爹爹讓我去好好謝謝恩公,我還想去找找,現在我該怎么辦?
恩公就在眼前,我卻什么也說不出來。
高堂秉繼續說道:“那…那個…昨日在下…路遇姑娘,恰好替姑娘解圍……放…放心不下姑娘受傷,特…特來探望……”
柳螢現在幾乎聽不到高堂秉說話了,高堂秉也很扭捏,她鼓出全身的勇氣小聲說了一句:恩公你們少等。
就跑去后廚,這時候她才發覺自己拿著抹布,匆匆去洗了下手,把凌亂的頭發整理了一下重新扎好。
按著劇烈跳動的胸口。
她喘著粗氣,想平復自己慌亂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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