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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子不大，擺設(shè)簡陋。

    僅有的一盞老舊燈火昏昏沉沉，讓楊長生感覺眼前的一切似乎都不太真實，他沒有說話，看著那中年鐵匠從床榻上扯了件衣裳套在身上，遮住一身被汗水濕潤的腱子肉，又彎腰從床底下摸索了一陣子，拿出一個顏色暗沉的酒壇，鼓起腮幫子吹了口氣，酒壇上積塵就四散開來。

    楊長生接過酒壇，掀開封口聞了聞，是有些年份的鐵榔頭，驚喜地灌了兩口，「痛快！」

    涼州井水城家家戶戶都有存酒藏酒的習(xí)慣，糧食有余的年頭酒水產(chǎn)量就大，多買下幾壇或者埋在院子里，或者放在床底下，有閨女的留著給閨女做嫁妝，沒閨女的就留著招待貴客，顯而易見，在這位鐵匠眼里，楊長生就是值得重視的貴客。

    出師于西北楊柳城呂大河鋪子的鐵匠嘿聲一笑，在屋里僅有的一張矮桌邊坐下，低頭看見楊長生右腿上滲出來的斑斑血跡，皺眉問道：「這是怎么傷的？鋪子里有些金瘡藥，勉強可以一用，將軍等一等，我這就去找來。「

    楊長生放下酒壇，擺擺手笑道：「不必。井水城兵甲森嚴(yán)，我是故意弄傷了這條腿，以免在城中晃蕩引得有心人注意，兄弟怎么稱呼？」

    鐵匠若有所思微微思忖，不得不承認(rèn)，楊長生對如何偽裝成落魄流民很有心得，城里被那些悍卒鬧的無家可歸的百姓不少，被趕出宅子時多半都挨了一頓狠辣棍棒，這副有傷在身的樣子反而顯得不起眼，「我姓龔，窮苦人家出身，沒有個正經(jīng)名字，從楊柳城學(xué)手藝的時候，師娘總叫我一聲龔小六，將軍也這么稱呼就成。」

    楊長生點點頭，直言問道：「六哥是司天監(jiān)的人？玉龍衛(wèi)？」

    姓龔的健壯漢子慌忙擺手，笑道：「當(dāng)不起將軍稱呼一聲六哥。以前無雙公子在這里，聽他的意思大抵是許了我?guī)熌飭稳匾粋€玉龍衛(wèi)副統(tǒng)領(lǐng)，這么算起來，我是司天監(jiān)的人，就是至今還沒有個正式名分，自己倒是做了套白衣，在井水城里可不敢穿出去。」

    嘆了口氣，楊長生又灌了口辛辣酒水，寬慰道：「總有機會的。」

    龔小六笑得很自然，這么一個粗糙中年漢子，臉上的笑容竟然單純的像個孩子，「將軍說的對，這家鋪子里的幾個師兄弟都是這么覺得，涼州不可能一直這么亂下去，樓主大人肯定有辦法能平息亂世，我們總能等到堂堂正正穿著司天監(jiān)白衣行走江湖的時候。」

    提到陳無雙，楊長生又嘆了口氣。

    那位鎮(zhèn)國公爺能平平安安才好，他敢請旨北上雍州平亂，想來心里是有外人不知道的底氣，但如果清涼山和井水城的二十余萬大軍再殺個回馬槍的話，可就不是這么回事了，一頭是黑鐵山崖和漠北妖族，一頭是謝家子嗣的兇悍兵力，哪一邊都足夠淹沒整個北境啊。

    鐵匠搓了搓手，小聲問道：「井水城自從被邊軍占據(jù)，我這家鋪子就很少收到外面師兄弟們傳來的信鴿，聽城里的將士說，楊將軍奉旨回涼州來收攏邊軍，沒想到將軍真有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膽氣，不知道將軍帶來多少人？有沒有司天監(jiān)的人手跟著？」

    楊長生頓了一頓。

    看來他進門的第一句話讓這鐵匠信以為真了，認(rèn)為他也是隸屬于司天監(jiān)的修士，剛要出聲解釋，話到嘴邊又打消了這個念頭，倒不是說想利用這樣的身份來借助鐵匠鋪子的微薄力量行事，而是他忽然想到，順利的話此時周敘已經(jīng)到了雍州境內(nèi)，既然決定投靠那位年輕鎮(zhèn)國公爺，說是司天監(jiān)的人也沒有什么錯處。

    「柳同昌率兵攻破了武威城，撥云營那一萬驍勇步卒都在雍州，我是一個人來的。」

    龔小六先是倒吸一口涼氣，然后眼神中就充滿了敬佩，娘哎，好膽量！

    井水城沒人不知道，樓主大人在城外百里斬殺逆賊謝

    逸塵時，這位統(tǒng)領(lǐng)撥云營的楊將軍臨陣反叛離去，謝志乾、謝志坤兄弟兩人的殺父之仇有三成得記在楊長生頭上，他竟然敢孤身一人回返這座對他而言殺機四伏的城池？

    鐵匠抹了把額頭上無緣無故滲出來的冷汗，聲音壓得極低，「將軍此來，莫非是要學(xué)樓主大人萬軍陣中取敵將首級，刺殺***謝志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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