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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青云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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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茂聽了這話,也是意外,難得見章庭不是心高氣傲的樣子,他一時間覺得他沒那么討厭了,連語氣也和緩了點,“你也是,你說你沒事跟清執、忘塵這些人比什么,他們本來就比你好啊,你這不是給自己找不痛快么?”

    章庭垂著眼,“可是我直到眼下,都想不明白修筑洗襟臺,究竟是對了還是錯了。”

    如果高臺是為了緬懷先人而被賦予意義,如何確保每一個登臺之人都懷有赤誠之心?

    曲茂眨眨眼:“哦,你是覺得你爹錯了唄,他不該提出重建這勞什子的——”

    “不,不是這樣的!”不待曲茂說完,章庭驀地起身道,“我爹他只是……只是執念太深,在自認為對的道路上走得太遠罷了,他從來教導我持身清正,章氏家訓如此,我和我妹妹……皇后娘娘,從來以此為己訓,不敢逾越一步。”

    “你跟我急什么?”曲茂莫名其妙道,“你清正就清正唄,關我什么事?”

    本來嘛,是章庭先說洗襟臺該不該修的,重建洗襟臺,不就是他爹提出來么,他順著他的話往下說,他激動什么。

    曲茂當即出言譏誚,“章蘭若,你是不是一個人進山得太急,被驢踹了腦子?”

    “曲停嵐——”

    “不然你糾結這么多干什么?你說你清正,那你問問你自己,先頭那么長一段時日,你不回柏楊山督工,非要留在東安,不就是為了躲懶么?眼下逼不得已來了脂溪,不就是怕被拆穿,做個樣子么?哪來那么多黑的白的,自己走的路、做出來的事才是真的,你滿心計較,一副迫不得已的樣子,跟誰為難你似的,腳底下的步子倒是一步不慢,不然你問問你自己眼下為什么在這個礦上?還不是跟你曲爺爺一樣哪兒清閑哪兒呆著。”

    “曲停嵐!我身為堂堂朝廷命官,來脂溪自然是為了——”

    章庭聽了曲茂的話,勃然大怒,他為官數載自問在公務上沒有過一絲怠惰,什么時候是為了躲清閑了?

    然而辯解的話還未說完,倒灌入口的山風卻一下子澆熄了心中澎湃的怒意。

    是啊,他究竟為什么要來脂溪?

    他如果真想逃離這場事端,他應該裝作什么都不知道,回到東安,甚至去往柏楊山,而不是趕赴漩渦的中心。

    曲停嵐說得不錯,哪來那么多黑的白的,自己走的路,做出來的事才是真的。

    從他決意來到礦上那一刻就有了自己的判斷,那是他身而為人在朝為官的立足根本,不會因為與父親的一場爭端就輕易動搖。

    章庭重新在矮檐上坐下,雙手緩緩握緊成拳。

    父親說得也許沒有錯,這世上有許多事,都介于是與非,黑與白之間。可是,不是完全沒有絕對的:手上沾了無辜者的血,就有了罪孽,若真相被埋在了塵煙之下,那便把它挖出來,讓它大白于人間。

    他知道脂溪藏著罪證,來到脂溪,他只有一個目的,把這罪證找出來,不管付出什么代價。

    至于真相大白之后,洗襟臺究竟是白衣洗襟,還是青云之階,他只是一個天資平平的愚人,就留待智者仁者去參悟了。

    山下傳來奔馬之聲,適時打斷了曲茂和章庭的爭吵,尤紹往山下一看,見是一眾身著玄衣的兵馬,忙道:“是衛大人帶著玄鷹衛趕到了。”

    參將和礦上的都監也從隔壁山頭回來了,家將道:“五公子,小的們沒找到四面敞亮的巖洞,聽都監大人說,對面糧倉附近有幾間臨時蓋的屋棚,五公子可要去瞧瞧。”

    曲茂歇好了,渾身都是精氣神,往家將背上一趴,“走著!”

    衛玦下了馬,把馬兒交給前來接應的監軍,快步去了衙舍,向謝容與稟道:“虞侯,屬下已經按您的吩咐,中途繞去柏楊山,屆時如果各軍衙的人馬到了,少夫人和岳前輩可能需要回避。”

    謝容與頷首:“我知道了。”

    衛玦四下看了一眼,不由地問:“礦上這邊怎么樣了,岑雪明找到了嗎?”

    祁銘道:“已經有線索了。”

    他把青唯是如何竊取了案宗,岑雪明是如何扮作蒙四來到礦上大致與衛玦提了一遍。

    “我們眼下懷疑岑雪明不是沒挨過冬天,而是死于非命,只是這礦上有事瞞著我們,死活撬不開嘴,昨晚跑了兩個鎮上的官吏,岳前輩連夜去追了,眼下想必快回來了。”

    正說著,只聽門外一聲響動,岳魚七果然拎著劉掌事和陶吏回來了。

    劉掌事和陶吏被小昭王連夜派人追回,嚇得面如土色,到了衙舍,連眼都不敢抬,瑟瑟縮縮地立著,“敢、敢問殿下,尋下官二人回來,所為何故。”

    章祿之知道謝容與意欲詐他們,當即怒喝一聲:“為什么擒你們回來,你們自己不知道嗎?!”

    劉掌事和陶吏互看一眼,“還請……還請昭王殿下明示。”

    “你二人好大的膽子!”章祿之當即拍案斥道,“這么大的事,你二人拒不坦白就算了,還跟礦上合起伙來瞞著,你二人可知罪!”

    劉掌事和陶吏膝頭一軟,當即跪倒在地:“殿下明鑒,下官二人當真不知道殿下想讓我們說什么……”

    章祿之“嗬”一聲,當即要挽袖子,“死鴨子嘴硬——”

    謝容與抬手將他一攔,他端著一盞茶,坐在上首,淡淡道:“如果你二人只是不知該從何說起,本王倒是可以給個提醒,三年前,也就是嘉寧元年,蒙四究竟怎么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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