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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修勾唇：“怎么？以前它都給你氣哆嗦了？”

    同學(xué)們：“哈哈哈哈哈。”

    一個小女生舉起手，容修對她點了點頭。

    她回頭看了一眼，似乎后面坐著她的媽媽，轉(zhuǎn)回身之后，她勇敢地說：“老師，我有的時候一個曲子彈不好，也會特別生氣。”

    一名同學(xué)開了口，其他的小朋友就爭先恐后地說：

    “我彈不出來，就會打拍子，把它唱出來。”

    “我會和我的鋼琴聊天，有的時候會歇一會兒，之后就會談好了。”

    “我會把我彈的曲子錄下來，然后晚上的時候，聽一下，哪個地方彈的不對，第二天會注意的。”

    基本上七名同學(xué)都發(fā)言了。

    “這些都是非常好的辦法，”容修鼓勵地說，他把樂譜本還給顏俊，“心平氣和，好好相處，大家都很會跟自己的小伙伴溝通，之前我說過了，玩音樂，就像交朋友——怎么和朋友相處，是沒有人能‘教’的，所以，就像我剛才所說，今天我并不打算教大家，怎么彈鋼琴——因為我的專業(yè)不是教師，所以，我只能把我知道的，展示給大家。”

    顏俊這才反應(yīng)過來：“容老師，您不打算教我？”

    “這就是你的第一個問題了，你一直在指望著別人教你？”容修說，“有一句俗話說得好，師傅領(lǐng)進門，修行在個人，其實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真正做到‘教’一個人學(xué)會做什么事，大多情況下都是靠自己——我只會把我所知道的，講給你們聽，剩下的就靠你們自己了。”

    容修按開電鋼開關(guān)，隨手彈了一個琶音——

    “音樂是我們的小伙伴，音樂它有自己的語言，換句話來說，我們也可以把音樂當成是一種語言。”容修說著，忽然側(cè)頭問顏俊，“你會說多少種語言？”

    顏俊愣了下：“漢語，英語。”

    “你的漢語比英語好吧？”

    “當然，漢語是我的母語。”

    “剛才你說，你從小學(xué)鋼琴，”容修又問，“那么你的音樂水平和漢語比，哪個更好？”

    “當然是漢語。”顏俊不假思索。

    不知怎么就進入到了快問快答，容修不給他思考的時間：“你什么時候?qū)W會說話的？”

    “很小的時候，四五歲？就說得挺利索了。”

    “也就是說，你從出生開始，用了四五年的時間，學(xué)會了一門語言，那么音樂呢？”

    “到現(xiàn)在仍然不敢說自己會，往往越來越退步了。”

    “這很不合理，你用四五年的時間，就學(xué)會了‘全世界最難的語言’，”容修目光掃向?qū)Ｗ⒙犝n的同學(xué)們，問顏俊，“但是，你有沒有想過，為什么你在音樂上花的時間，遠遠比漢語多得多，卻還不能夠完全掌握音樂呢？”

    顏俊愣了愣，深吸一口氣：“也許是練習(xí)得還不夠吧。”

    容修聞言不由失笑，問大家：“你們練習(xí)說話，練習(xí)了很久？”

    同學(xué)們也呆了呆，搖頭道：“沒有啊，我沒練習(xí)過說話吧？”

    “不記得了，我小時候，很小很小，就會說話啦！”

    “沒有練習(xí)過，我從沒有特意練習(xí)過說話！”

    顏俊皺了皺眉：“我也一樣，要說練習(xí)，只練習(xí)過英語，母語從小就會的，沒有練習(xí)過。”

    “不，有，你們都有練習(xí)，而且一直在練。”容修忽然反駁了大家。

    同學(xué)們都困惑地看著他。

    容修：“語言，其實我們每天都在練習(xí)，只不過是另一種練習(xí)方式。”

    顏俊：“另一種？”

    “交流。”

    容修說：

    “語言，是用來交流的，大家剛才說，在很小的時候，就學(xué)會了說話。但是，如果那時候把我們一個人扔在小屋里自己嘟囔的話，肯定不會很快掌握我們的語言。”

    顏俊恍然大悟。

    他想起地下排練大廳，樂隊成員們在一起交流音樂。

    “如果音樂是我們的小伙伴的話，這個交流，就是和小伙伴的相處玩耍，還可以通過這個小伙伴，認識其他的志同道合的伙伴——只有交流，才能進步。”

    容修又彈了幾個音。

    “我每天都會和我的伙伴交流，還有我的樂隊伙伴們，這也是我組band的主要原因，音樂要交流，就像這樣——”容修環(huán)視同學(xué)們，動員大家和他一起：

    “一起試一試，跟著我，一起彈。”

    容修彈了一個音，接下來是第二個，第三個。

    教室里傳來一片亂糟糟的鋼琴聲。

    好在使用的是電鋼，學(xué)生們的琴聲音量較小，能清楚地聽見容修的鋼琴音。

    顏俊卻沒有上手，只是怔怔地盯著眼底的鍵盤。

    容修的目光落在他的臉上，“怎么？不想和我們一起玩嗎？”

    “玩什么？”

    “彈奏。”

    “彈什么？”

    “跟著我一起，”容修說，“隨便彈什么。”

    “呃，我……沒聽出……你彈的是什么……”

    顏俊有些窘迫，放在鍵盤上的手指有些發(fā)抖。

    “那不重要，”容修說著，環(huán)顧一屋子正在彈鋼琴的學(xué)生，“說好了大家一起，你要和我們一起玩。”

    “什么調(diào)的？”顏俊問。

    容修并不回答他，直視著他的眼睛，斂了笑容，命令道：“彈！”

    顏俊嚇一跳，之前中午在餐廳一起吃飯的輕松感蕩然無存，他又驚又急，出了一腦門的汗。

    容修彈奏的只是單音，好像根本抓不住調(diào)。

    顏俊一點點摸索著，最后猶豫地找到三個音，“升f大調(diào)？”

    而他的話音剛落，容修就停下了彈奏，一個音也不再彈，轉(zhuǎn)而問他：“你是哪個大學(xué)畢業(yè)的？”

    “中音院。”顏俊連忙回答。

    容修點了點頭，忽然又彈了起來，仿佛根本不在乎他是哪兒畢業(yè)的，只是想問他一個問題而已。

    但問完了之后，重新彈奏的調(diào)子竟然變了。

    “彈啊。”容修溫柔地命令。

    “這次什么調(diào)？”顏俊下意識地又問。

    容修不理會他，反問：“你的班級里有多少鋼琴專業(yè)的？”

    “我不知道，我后來休學(xué)了。”顏俊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手別停下。”容修淡淡道，同時又換了個調(diào)。

    顏俊一臉懵逼，這次沒有再問“調(diào)”的問題，任何問題也不要問，因為他察覺到，只要是問容修問題，對方就會用另一個問題打岔。

    音樂教室里一片鬧哄哄的彈奏中，容修卻忽然開口了，對大家說：“各位先停下來吧。”

    顏俊松了口氣，不過，手還沒從琴鍵上拿下來，容修又望向他，“你別聽，繼續(xù)彈。”

    “……彈什么？”

    “和我一起。”容修彈奏不停，速度比學(xué)生一起彈的時候快了些，“快跟上。”

    顏俊手忙腳亂，眼前發(fā)花：“可是我得先找到調(diào)。”

    “為什么？你小時候玩鋼琴的時候，每次都是找到調(diào)才彈的？”

    容修站了起來，緩緩?fù)沁呑撸砀咄乳L的男人站在鋼琴之后，顏俊抬眼看他。

    容修垂著眼瞼，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不知道調(diào)，鋼琴就彈不出聲音了，你的手指就沒有辦法動彈了？”

    “對不起，我不太明白，我練習(xí)的時候，都是要先知道調(diào)……”

    “那么，你是不是在每次開口說話之前，都要把每一個字、每一處停頓、每一種語氣考慮好了，才開口和人講話？”

    “……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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