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6、296-《容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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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回答得很好,那就什么都別想,開始彈吧。”
說完,容修轉(zhuǎn)身往他的電鋼前走,又坐了回去。
雖然容老師看上去沒笑,但是他的眼光很柔和。顏俊深吸一口氣,仔細(xì)聽他彈奏的單音,試著跟上他給他和聲。
盡了最大的努力,試圖找到準(zhǔn)確的和弦,但最后他有些心急了,依然沒有辦法跟上,臉色灰敗地停止了彈奏。
“我不行。”他咕噥著。
“為什么覺得不行?”容修彈奏不停,嗓音柔和地問,“沒有告訴你曲子的‘調(diào)’,你就不能演奏音樂?”
“那樣會彈錯音。”顏俊說。
“那又怎么樣?”容修唇角帶著笑意 ,“不管是什么調(diào),一個音錯誤了,說明你離正確的那個,只差半個音。”
“……”
“八十八個鍵位,這么長的距離,而你,離正確的那個,只差一點點,半個音,一厘米遠(yuǎn),這有什么關(guān)系?”
容修目不轉(zhuǎn)睛地注視他的眼睛,語速緩慢地說:
“如果,該彈黑鍵時,卻不小心彈到了白鍵上,導(dǎo)致旋律突兀不太好聽,就只要試著彈它旁邊緊挨著的兩個,肯定就是對的,好聽的,悅耳的……
容修說著,停下彈奏,環(huán)顧教室里的學(xué)生們,
“我說過,音樂是我們的伙伴,所以它絕不會刁難過我們,當(dāng)你以為自己錯得離譜時,其實你只差半個音,緊挨著的一點點,所以,不要停下來。”
顏俊想反駁什么,他低頭看著電鋼鍵盤,似乎真的是那樣。
當(dāng)自己錯的時候,其實,只差半個音,只差一點點。
不要停下來。
容修繼續(xù)彈奏曲子,這一回,顏俊聽出,他彈奏的是c大調(diào)《卡農(nóng)》,學(xué)生們都學(xué)過的曲子。
“所以說,c大調(diào),大家都知道,正常情況下的規(guī)則是,只能彈白鍵。”容修一邊彈奏一邊說,但是,如果我們彈奏一個和弦,一不小心按到黑鍵了,該怎么辦?”
同學(xué)們:“彈它旁邊的白鍵!”
“對,當(dāng)你們彈得難聽了,沒什么可怕的,你離正確的,只差半個音。”容修說著,彈了個突兀的小三和弦,又分解和弦,重復(fù)敲了敲突兀的那個鍵,“這個音不對,這種情況怎么辦?”
顏俊點了點頭:“只差半個音,只差一點點。”
容修的幾句話,讓他豁然開朗。
曾經(jīng)被“錯誤”壓垮的自己,現(xiàn)在仔細(xì)想來,也不過是半步的距離。
“那么,再和我一起玩玩吧。”容修停頓了下,重新彈奏起另一段旋律,沒有人聽過這首曲子。
連樂隊兄弟們也沒聽過,大家猜想,也許是容修即興彈奏的,而且只有右手的單音。
他彈奏的速度不快,顏俊什么也沒問,學(xué)生們也不問,只是試探地跟上容老師的音樂。
“和朋友一起玩的時候,重要的就是一個氣氛,彼此理解的心情,所以音樂重要的也是這些,調(diào)式不重要,首先要找到一個律動感,用心去感受它,”容修看著顏俊,邊彈邊對他說,“找不到調(diào),也別怕錯,自然而然,你要用心去聽,如果和弦不對,只要稍微往旁邊挪一點,就肯定是對的。”
在接下來的十分鐘里,大家一起彈奏,這節(jié)課容修對大家展示的東西,是非常非常基礎(chǔ)的。
“想一想小時候,最初最初的,接觸鋼琴時的心情。”
容修說。
大家一起試著彈奏一段從來沒聽過的旋律。
“隨著成長和演奏經(jīng)歷,技巧也會越來越成熟,演奏樂曲時,技巧是必需的,但不是演奏中你最該關(guān)注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鋼琴聲中,容修聲音動聽:
“什么叫好技巧?”
一個問題跑出來,大家踴躍地回答。
比如音樂練習(xí)中的各種指法、練習(xí)曲。
容修卻搖了搖頭:“真正的好,在我看來,不論演奏什么樂器,好的技巧,應(yīng)該是好到‘忘記使用技巧’的地步,自己和聽眾完全沉浸在音樂里,根本不會有人去注意到底使用了哪些技巧——達(dá)到一個真正忘我的境界,才可以心無旁騖地彈奏出好作品。
“這又說到之前的‘語言’問題上了,音樂就像說話,大家想一想,我們在說話的時候,唇齒舌,口腔,喉嚨,聲帶……我們出生之后,用了幾年時間學(xué)會了說話,現(xiàn)在我們能夠流利地說出語言,難道也時時刻刻在注意那些技巧?
“不要過于專注,不要把你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怎么去演奏上,”容修說,“打個比方,就好比走平衡木……嗯,換個接地氣一點的,就好比走馬路牙,小時候我們經(jīng)常在很窄的地方走——
“比如花臺邊沿,馬路牙,只有一只腳掌寬度的地方,當(dāng)我們走在上面,越是全神貫注低著頭盯著腳下,越會搖搖晃晃站不穩(wěn)。可是,當(dāng)我們目視著前方,不那么緊張、不那么專注,注意力不那么集中的時候,反而可以把直線走的很好。”
顏俊聽到這里,有些想反駁:“您是說,演奏的時候,注意力不應(yīng)該集中?”
“不,我是說,你的注意力大多時間不應(yīng)當(dāng)放在演奏技巧上,而是應(yīng)該放在音樂上,”容修說,“整首曲子當(dāng)中,當(dāng)你真正的聚精會神專注于技巧上的時候,就是曲子最具有能量的時候,這時候,你可以創(chuàng)造奇跡。”
顏俊眼神一亮:“我可以創(chuàng)造奇跡?”
“是的,你可以,不過,你和大家不一樣,要學(xué)習(xí)的是分散精力。”容修說,“演奏的時候,你太專注于演奏本身了,過于全神貫注,這是你面臨的最大問題。”
“我要學(xué)分散精力?”顏俊不可思議,“我要怎么做呢?”
容修:“我擁有一支樂隊,就比較好解決,我建議過我的隊員們,演奏的時候,一定要關(guān)注身邊的隊友,用耳朵去聆聽別人的旋律,進(jìn)行最恰到好處的、最默契的配合。而你,可以看電視,玩一會游戲,或是一邊聽別的音樂一邊彈……”
教室后面?zhèn)鱽砀`竊私語:“什么?看電視?!”
彈幕上也一陣哈哈哈哈。
“玩游戲啊?我爹一巴掌抽過來。”
“一邊聽別的音樂一邊彈是什么意思啊?”
容修斂了笑意,聲音正式了一些:“我知道,可能有些家長難以置信,但是,當(dāng)孩子壓力過大,彈奏某小節(jié)不停地出錯,或許可以試試分散注意力這個方法。”
同學(xué)們想起每次彈琴時,越彈不好,家長越強迫自己坐著彈,看電視?玩游戲?沒門!
“老師,你聽別的音樂彈鋼琴時,難道不會彈錯嗎?”
“不會,因為音樂在心里。”
“老師,給我們演示一下吧!”
容修想了想,就拿出了自己的手機,又問同學(xué)們有沒有誰帶了藍(lán)牙耳麥。一名女同學(xué)站起來,拿著一個白色的耳麥,走到前面遞給容修。
容修點亮手機,播放了一首歌,放到最大音量。
大家都聽出,那是最近正流行的《m2》,節(jié)奏感十足的城市搖滾,容修試著用手機連接了耳麥。
耳麥?zhǔn)谴蟊娖放疲惶粢簟?
坐在附近的同學(xué)都能聽見耳麥里傳出的音樂聲。
“單曲循環(huán)。”容修說著,放并沒有急著戴上耳麥,而是對身邊的老虞招了招手,問他要了一個眼罩。
老虞去隔壁辦公室拿來眼罩之后,容修就調(diào)了一下電鋼按鈕,緊接著,他用眼罩蒙住了眼睛,又戴上了播放著巨大音量《m2》的耳麥。
教室里鴉雀無聲,坐得很近的顏俊,能聽到一點點從耳麥傳出的音樂聲,鼓聲的節(jié)奏很快。
容修抬起雙手,醞釀了幾秒,指尖彈奏出音樂,旋律就在指尖流淌而出。
竟然是《月光奏鳴曲》!!!
優(yōu)美的琴聲中,鋼琴教室仿佛沉浸在柔和的夜色與月光中,所有人都被這音樂陶醉了。
直播間彈幕刷飛了。
“我草?”
“耳麥里確實有m2吧?”
“情不自禁打拍子,節(jié)奏一點沒亂,太穩(wěn)了吧!”
“月光好聽死了!”
“容哥蒙著眼睛,堵著耳朵,他知道他的彈的是什么?”
“臥槽!已經(jīng)就算像貝多芬一樣,或者……看不見,也能彈鋼琴吧?”
“前面的你別走你這是詛咒啊……”
家長們的驚愕與贊嘆中,顏俊怔怔坐在那。
他幻覺地看見,眼前的男人仿佛坐在國際舞臺上,月光將他籠罩起來。
而坐在教室后面的顧勁臣,則是一直凝望著容修蒙著的那雙眼睛。
突然很想上前,讓那雙迷人的眼睛重見天日,讓他好好看一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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