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燒人-《大遂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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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認識你,只是聽公公提起過。”八喜咬著嘴唇,拿粘了麩皮的衣袖擦擦眼睛。
他跟常公公一起在宮里伺候,他進宮時年幼,總被別人欺負,比如把蜈蚣放到他衣裳里,害他伺候主子的時候亂撓被主子責罰,又或者給他靴筒里倒點樹膠,站一晌午鞋子就脫不下來了。
常公公見他瘦小又頑皮,便開玩笑讓他叫爹,八喜很反感,心想自己是無根之人也就算了,怎么還要多出來一個無根的爹,這不是欺負人嘛。
心中不滿,也偷偷的捉弄過常公公幾回,比如在他的油傘上撕幾個窟窿害他淋雨,比如在他的手紙上抹點山藥汁讓他屁股癢癢。
折騰過幾回,常公公明明知道是八喜干的,當著眾太監的面只說要懲罰他,天黑了,就把他關進房里拿一根粗棍子打他,說是打,到底不舍得,只是做做樣子,給八喜衣裳里塞個枕頭,高高抬起棍子輕輕放下去,還叮囑八喜一定要叫得大聲一些,于是每次打了八喜,常公公累的一身汗,八喜還跟沒事似的。
這樣打著打著就有了感情,八喜再也不捉弄常公公了,有別的太監嫉妒常公公受寵,偷偷的在常公公床下放針扎的小人,八喜冒著被滅口的危險也要揪出那人來,就為了保住常公公,常公公很感動,跟他說“針扎小人,我又不會真死了,你何苦說出來得罪人。”
八喜也嘴硬的說“怕你死了沒人打我。”
兩個相伴走了這些年,不是爺孫,勝似爺孫。
常公公死了,八喜十分難過,還好皇上憐憫,不僅讓禮部著手常公公的后事,也提拔了八喜到他身邊伺候當個茶水太監,這可比喂烏鴉的活強太多了。
“我無父無母,自幼凈身出宮。”八喜垂目:“我要銀子也沒用。”
“有了銀子才能更好的活著,常公公在天之靈,一定也希望你好好活著。”相遂寧還是把銀子塞給他。
“你跟常公公很熟嗎?”八喜問。
相遂寧在袖里摸了摸,掏出一塊玉佩。
八喜接過玉佩,放在手心里摩梭,而后將玉佩貼在臉上:“這是公公的玉佩,以前公公貼身帶的。”
“是。”
“公公把玉佩送給你,一定是把你當自己人了。”八喜將玉佩還給相遂寧:“三日后禮部為常公公設靈,在常公公的府邸搭建靈堂,到時候你可以去見公公最后一面,等設了靈,公公就會被抬去燒了。”
“燒?”相遂寧大吃一驚。
青城的人死了,多半會抬去埋了,也就是土葬,青城人講究入土為安。抬去燒,一般人家是不答應的。
八喜解釋道:“抬去燒是皇上的意思,自宣國開國以來,宮里伺候的太監死了,都要埋去太監墳,聽皇上說,不想讓公公死后也跟一群太監在一起,又不好把他埋去別處,所以燒了后裝壇還放入原先的府邸,還讓他在府里住著。”
相遂寧若有所思。
一切都太快了。
就好像昨日常公公還在眼前,笑瞇瞇的看著她吃涼糕。轉眼的功夫,常公公已經躺在那里不能動了。
“公公是怎么沒的?”相遂寧想從八喜那里打聽點消息,常公公的事,他多半是知道的。
“公公他......”八喜揉揉眼睛:“聽太醫說,公公他是痰迷了心,那口痰堵在嗓子里出不來,生生給憋死的,公公在宮里一輩子,風風光光的,竟被一口痰要了命,據說公公死時,臉憋紫了。”
幾乎不能再聽不去。
八喜將銀子塞給相遂寧:“麻煩你交回流云坊,流云坊的情誼,多謝了,不過公公活著,也不高興占人家這便宜的。”
八喜抹著眼淚回宮去了。
天陰了。
黑云壓頂。
遠處皇宮的琉璃瓦也失了顏色,那伸出來的檐角像是黑色的鉤子,凌厲的懸著。
近處高低錯落的房檐也是陰暗的。
風從腳下吹過,把裙角吹的像桔梗花一樣層層綻開。吹得鋪子門口的各式布簾迎風搖曳,呼啦啦的響。
快要下雨了,街頭的人抱著頭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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