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時近正午,灶房上空青煙寥寥,一孤而緲。 劉老四經營這家如歸客棧已有五六十年的光景,什么土匪山賊、達官貴人、俠客義勇的都接待過,昨天那三個,一個大漢一個書生還有一個俊美的似個小娘子一般的公子,這最多算得上有點怪誕的組合而已,還入不了他那雙昏花的老眼。 掀起鍋蓋瞅瞅還未完全滾燙起來的餑饦,又往正烤著胡餅的爐子里添兩把柴,抽拉幾下風箱,便慢吞吞挪著自己枯瘦的風燭殘軀坐了下來,搖頭晃腦地哼唧起語調模糊嗓音沙啞的不知何地的小曲,連那一聲乍起的尖叫在撞入他幾乎被塵垢堵死的耳洞時,他也只當是有哪個不長眼的蠅蟲誤打誤撞飛了進去,狠拍兩下耳畔便全然無事,火舌貪婪的舔舐聲與他吟唱的民曲聲愈發統一,愈發熱烈。 …… 陶杯在桌上滴溜溜滾著,將桌上陳年的灰膩碾出一個橢圓后又不甘心地沿一道切線滑出,隨后便走上了那條幾乎無數茶杯先輩前赴后繼的老路:骨碌碌向桌沿滾了過去。然而這只陶杯看來是沒法完成這以死明志的“壯舉”,就在要摔下去的一刻,前一秒還在壺嘴對人嘴喝的不亦樂乎的楊暾下一秒已經將它穩穩抓握在掌心中,一把擲回了桌上。 睡足了時辰的楊暾,一夜未進滴水寸食,早已是喉嚨生煙胸貼后背,這一壺的茶水飲盡只解了前一項的急,卻也讓他更清楚感覺到胃腸快要癟成兩張皮的饑餓,再加上這幾天在深山老林里轉悠,吃的最多的便是酸嘢漿果,更讓他恨不得現在便找只生豬一口啃上去,可當他一眼瞟見仍站在一旁握著那本《長恨劍》眼巴巴等著回復的王凡,只好暫且壓下食欲,頭一次認真仔細盯著教書先生的皮肉筋骨上下看了個遍,卻只是搖頭嘆氣嘬牙花子,說道: “這個吧……真沒辦法啊。王小先生,你這幅體格實在是太弱了,莫說什么拳腿刀棍,內家氣功的,就算是打磨筋骨熬皮囊,你這渾身上下也沒有多少骨頭肌肉能練的。你這身子要練功夫,首先就要先多吃,吃胖一些才行,但若是要暴食增重,又會傷及腸胃臟腑,到時候身體根基損了,可就更難練武了。若是你真心想練,那就得準備吃苦頭,跟著我練個十年二十年的……這樣估計還可行。” 王凡聞言面露難色,他本想學些防身的手段,至少在之后不至于拖累楊暾,可現在聽他這么說,眼神不由暗淡下來,他心里清楚,就算真有什么法門能如武俠話本中打通他的任督二脈讓它成為武學奇才,在之后的路上,那些敢來能來攔路的也必然是江湖武林中宗師級別的人物,這一點單是看先前的裴玉盛便能推斷出來,而自己這兩三天學成的三腳貓功夫……到時怕是反而更會添麻煩。 想到此處,王凡深深發覺自己在這風云詭譎的江湖中沒有一處立足之地的無力與可悲,不由得攥緊了手中的書冊,滿目不無遺憾無奈。楊暾見狀亦是于心不忍,可細想下憑自己闖蕩多年的武學經歷卻也找不出什么好法子,只好搓磨著大手安慰道: “嗯,這樣吧,雖說正經的功夫你暫時學不了,但咱們這一趟山高路遠的,有個好體力也是重要的很。小時候祖父教過我幾門導引術來養性順氣,唔,我便教你一門‘五禽戲’好了,養養氣豐富一下體力,也不是什么壞事嘛。” 王凡沉默點頭,雖然心中仍有憾然,但能長長見識,學一門養生技法也算小小了了心愿,沒有再多說什么。 如歸客棧分上下二層,上層排布客房,下層則擺放五六張榆木大桌與長條凳,作為用飯吃酒的場所。只是此地偏僻,鮮少有人來往,因此大多桌凳都堆放在四角由著塵食生蛛,加之日夜在其下已然繭網層疊的酒壇中吸納酩酊異香,醉的松松垮垮如同爛泥,即使再想復用也是提之便散而已。 大堂中唯一一張收拾出來的桌子上,擺著一鍋餑饦與兩三盤烤餅,沿著桌沿擺了三只碗,都已經盛好了熱氣騰騰的湯水,只是面皮與鮮蔬搭配后的色澤卻有些不甚理想,而一旁的胡餅外皮也似因火候過烈露出塊狀焦黑,然而這頓平平無奇甚至可以說有點下乘的飯食,在幾天沒吃過正經東西的楊暾眼中無過于一頓饕餮盛宴。 如若不是胸前的布帶太過扎眼,那一套行云流水踏雪無痕的身法根本讓人聯想不到這是一個前一天身負重傷的人,當王凡走下階梯來到桌前就坐時,楊暾已然席卷掉了兩張胡餅與半碗餑饦,正要伸手去抓第三張餅子。王凡見狀苦笑一聲,許是難得暫時終了了先前生死攸關的逃亡,放松之下他幾十年的教書匠性子再度重現,拿過一張胡餅,忍不住諄諄道: “那個,楊兄啊?古代圣人有言曰:‘君子食無求飽,居無所安’,還有所謂‘不多食’的道理。雖說這幾日沒有什么正經吃食以饗腹腸,但這一頓飯若是吃的太多太飽,既不合禮儀也有傷脾胃。我以為啊,這細嚼慢咽,品味其中真味,也是蠻舒服的事情,所謂‘食不厭精,膾不厭細’嘛。還有啊,這個……” 看著開啟了長篇大論口若懸河模式的王小先生,或者此時稱之為“王小夫子”更為妥當,楊暾狼吞虎咽的動作竟然真的慢了下來,口不知味地嚼著胡餅與面片的混合物,不由得從心底升起一陣對這位前一天還倉皇奔波此刻便能若無其事大談特談的教書夫子的由衷敬意,以及一點油然而生的驚詫: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