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頁 了悟聞言,并未出聲反駁,而是一直保持沉默,但臉頰上那些皺山紋谷堆砌而成的溝壑間,陰翳之色隱隱重了幾分,而周身旋轉的鐘圍上自然生發的雄渾宏偉氣息也仿佛斂去了些許。片刻之后,了悟輕輕嘆出一口氣,左手抬起握住身旁錫杖,沉聲道: “看來今日單憑口舌功夫終是無解,那便各自手上見真章吧。王施主,我聽過你的名聲,未入終南山樓觀祖庭卻學得一身精純道法符箓,純拼符法據說甚至能勝過幾個道觀的觀主住持,這些年也可算是聲名鵲起了。只不過貧僧這一手金鐘罩的功夫,少說也有幾十年的沉淀精煉,就算你布置的這符陣能引動再多神異,怕是一時間也破不開這層鐘圍吧。” 了悟看向鐘圍外那一圈貼在地面上已然被風塵凌辱散亂的普通黃符紙,眸光晃過紙上歪七扭八的朱砂紅痕,面上不禁閃過一點悠然神色,又迅速歸于寂然平靜,但眼眸緩緩闔上的動作,儼然表明著他的態度。王質夫見狀也不急躁,探出中指搓了搓耳邊鬢角的灰膩,嘿嘿笑道: “也是,那既然大師都不急,我自然更是不急,正好我與楊兄是久別重逢,這話可還沒說上呢,哪能這么快便動上手了?楊兄你說是不是?” 看著鐘圍外道士那欠扁的賤笑,楊暾微微翹唇,遞上一張看上去人畜無害純凈無邪的笑臉: “再不動手,我就把你喝醉酒后吃了三只蛤蟆的事傳播的更廣一些。” 此話一出,僧人微微蹙眉,而鐘圍內外兩個姓王的男人不約而同地咳出明顯不是正常生理活動的一聲:王凡偷偷轉過頭去,微張著嘴目光呆滯看向仍洋溢笑容的楊暾,隨后眨眨眼睛,忍不住帶著點捉摸不透的精彩眼神瞥了一眼仿若石化的道士,趕忙回過頭去,但隨即肩部上下一陣抖動與沒有完全壓住的笑聲還是破了功;王質夫的神情變化很快,從賤笑到呆若木雞再到彎眼拱鼻翹嘴尖露出一副“和善”笑容,其間不過幾個呼吸而已: “我怎么突然覺得,現在收起東西回家,讓你就被這老和尚困個一輩子,似乎也是個不錯的想法。” “沒關系,動身前我就把我所熟知的所有名人軼事都告訴了幾個兄弟,要是到了時間我回不去……我相信即使是雜在眾多流聞中,這‘醉吞蟾’的名聲也一定是最亮眼的一個。” 兩個人死死盯著對方面上那虛假的笑意,半晌過后,王質夫眼角抽動幾下,嘴角下撇,牽動左頰肌肉,罵出一個無聲的臟字,氣得拂袖而去,從衣袍中掏出一張黃符夾在右手中食二指間,慢吞吞地對著仍巋然靜坐的了悟說道: “大師此前言之有理,只是有些掩飾的意思罷了。‘內息生發,而成鐘圍’,這話說來對也不對,若真是底蘊雄厚到了真氣自然凝結于外生發而成的境界,那便確實是到了菩提達摩祖師的金身無漏,何必謙虛?然而大師所結成的這層鐘圍,雖亦是內息運作而成,但非是自然流轉所鑄,而是大師意念粘連牽引之下才顯現出來的。當然,能外放真氣離體還能收束自如到這種地步,您的境界也是不低,只是這終究不是真正的金鐘罩鐘圍,那便有了取巧的法子。” 撓撓右顱上某片區域里的虱子,王質夫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將指間黃符指向地上符陣,繼續道: “這道符陣,本就不是為了引什么天雷地火來與大師的鐘圍硬碰硬的,恰恰相反,它是用來引動地脈,聚凝自然氣息的。大師要構筑周身鐘圍,足夠的內息固然重要,但用精準強橫的意念操控來維持鐘圍不變更是重中之重,所以王某呢,只需要多引點地脈氣息匯聚于鐘圍之上,就算大師一開始還能掌握操縱,可氣息愈厚愈多,怕是用不了幾時,這鐘圍便自然消散咯。” 王質夫也不多廢話,懶洋洋地又打一個哈欠,掐一個法訣,揮動幾下手中黃符,只見“噗嗤”一聲輕響,青焰一閃,符紙瞬間無火自焚,燃過的灰燼紛紛飄零落在四周。同一時間,圍著鐘圍擺了一圈的符陣上各自不同的朱砂符文騰起火苗,泛出熒熒幽光,霎時間,十數道氣息自地脈深處漱涌而出,匯流上沖至符紙處,又各自順著符咒導引向內匯聚流動。 只見地面上土紋開裂皸破,氣波流轉間,金鐘鐘圍肉眼可見地愈發明亮宏偉起來,然而卻不見了悟臉上有任何喜色,反而眉間陰郁更重幾分,先前一直未見有的汗珠此刻滴滴滲出額頭,儼然有了金鐘撐破、內息沖谷之兆。 只片刻時間,此間官道上光芒大盛,明烈金光漸漸吞沒了眾人的身形,楊暾手中的鹿鐘劍低吟出一聲劍鳴,王質夫從袖口中又夾出另一張紫色符咒,了悟雙眸猛睜又猛閉,隱見其張口輕嘆—— 無聲無息間金光盛極一剎,隨即漸漸弇斂,風息四流,吹皺道旁夏水束荷,飄搖零落如許,卻不聞半點先前佛意禪機。 光塵之外,唯見王凡一人端坐身影。 第(3/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