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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充講到這里，眼眶都隱隱泛紅，再拜而言：“家門承恩之重，宇內(nèi)人盡皆知。可惜逢此天地革鼎大勢，人皆苦爭一線生機，趨于道則失于情，舉于義則失于忠，雖恩重逾山，難全于始終。維周如今已為海內(nèi)人望所系，群情裹挾，諸事不能自主。但情勢所驅(qū)之下，仍存苦心，欲為陛下謀一進退從容之地，余生安享，不受俗情加害。”

    皇帝眼見沈充如此懇切陳詞，一時間也有些愕然。他也明白自己實在算不上是一個才思敏捷、見微知著的聰明人，想不通沈氏父子這種咄咄逼人姿態(tài)的玄機所在，索性直接發(fā)問道：“倒要請教沈公，將要使我如何遜退？”

    講到這一步，沈充索性也不再隱瞞，直接將真實心意道出：“帝王殊禪，三代殊繼，當時順俗，寧為義徒，不作篡夫。中朝之所失，亙古之未有，既已亡去，請陛下知此止此，無負再追。”

    “這、這是什么意思？”

    皇帝聽到這里，臉色陡然一變，驀地自御床上立起，瞪大眼怒視沈充：“這是你的意思？還是姊、還是沈大將軍的意思？”

    殿外胡潤持戈，聽到內(nèi)中響起皇帝驚呼聲，當即踏步行入，卻見沈充又轉(zhuǎn)過頭來，對他擺手示意退出。

    爭讓之禮，堯、桀之行，貴賤有時，未可以為常也。莊子并不認為堯舜禪位就貴于湯武伐國，貴賤之別，還在于當時的具體情況。

    沈充于此引用這一樁典故，無非是在說中朝失德而失國，更直接釀生引發(fā)邊胡流禍諸夏這一亙古未有之大劫難，而沈氏所以能得國，在于敏感于世道之困，順從于生民訴求，北伐殺胡，成此皎皎之功，這是仁功義舉，是湯武之德，而不會以禪讓的形式去繼承中朝的斑斑劣跡。

    中朝統(tǒng)序，嚴格說來早已經(jīng)亡于關(guān)中的愍帝司馬鄴，至于江東中興，已經(jīng)是另外一套邏輯，能否在法禮上繼承中朝法統(tǒng)，資格本就存疑。如今大將軍履極，已是宇內(nèi)人望所歸的共識，根本就無需再繼承江東這本就不能名正言順的法統(tǒng)。

    此前大勢流轉(zhuǎn)，沈氏權(quán)勢早已經(jīng)達到一個極點，但沈大將軍始終隱忍、按捺不發(fā)，就是因為他不愿接受以禪讓的形式而取代晉廷。

    晉世無一可追，無一可緬，隨著新朝新秩序已經(jīng)夯實根基，呼之欲出，沈大將軍更不能容忍晉朝的法統(tǒng)如游魂一般繼續(xù)縈繞于新朝的秩序內(nèi)。

    死在哪里，那就埋在哪里！新的大梁帝國，將會以全新的面貌入主諸夏神州，而不會強扯中朝的殘魂陰影去做什么無甚意義的人情掩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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