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鄭伯看到毫無預(yù)兆出現(xiàn)在病房門口的三人組時，他已經(jīng)用眼神把老劉千刀萬剮了；然而當(dāng)老劉向他解釋，這是莫長川想要過來探望他給他送上親自做的食物時，他卻在心里樂開了花；而當(dāng)他聽做的是蘇式蔥油拌面時，他的內(nèi)心已是激動得想爆炸。

    “我不會做，都是鐘一步一步教的……”莫長川看著感動得熱淚盈眶的鄭伯，難為情地低下了頭。

    然而這下鄭伯更激動了：“姐，你話……不磕巴了？！！！”他向她投來難以置信的眼神，嘴唇竟忍不住微微發(fā)抖。

    “嗯……鐘有給我做練習(xí)，現(xiàn)在能慢慢。”莫長川有點僵硬地扯了一下嘴角。

    鄭伯微微一怔，難以置信地看向一旁的鐘潮生。他本以為，上次在醫(yī)院的那番尷尬的對話之后，鐘潮生會如他所的那樣，更加與莫長川保持距離，以確保其他人不會再誤會莫長川對他存有特別的信任。

    鐘潮生站在莫長川的身后，只是回了一個禮貌性的笑容。上次與鄭伯單獨對話的時候，他的確是澄清過自己照顧莫長川僅僅是因為份內(nèi)的工作。他也和鄭伯一樣，曾經(jīng)以為自己會一直與莫長川保持著工作上不冷不熱的關(guān)系相處下去。然而那晚上，那一個奇怪的夢，卻讓他恍然大悟——他曾從書上看到過：“在法律上，任何受刑事控告者，在被證實和判決有罪之前，應(yīng)推定無罪。【注】”在無法找到任何線索與證據(jù)之前，都不應(yīng)該斷定莫長川與妹妹鐘采薇的死有任何的關(guān)系。他捫心自問，如果他沒有在醫(yī)院的走火通道旁聽到那兩位護(hù)工的對話，如果他并不知道妹妹離世當(dāng)上午曾與莫長川發(fā)生過爭執(zhí)，如果莫長川只是一名普通的需要幫助的抑郁癥患者，那么他是會裝聾作啞地?zé)o視她對自己的信任，還是伸出援手為她做自己力所能及之事？

    他是一個理智的人，在冷靜地分析過之后，毅然選擇了后者。而選擇接受莫長川的聘用，除了要找出她與妹妹的死有關(guān)的證據(jù)，也有可能找出無關(guān)的證明。在找到之前，如果他先入為主地斷定了莫長川是相關(guān)人物，那么對于她來也太不公平了。心態(tài)端正之后，他和莫長川的相處倒是變得比從前更加輕松。

    “鄭管家，先趁熱把湯喝了吧，不然一會兒涼了對胃不好。”鐘潮生盛好了烏雞湯，放到了鄭伯面前的擱板上。

    鄭伯接過他遞來的湯勺，細(xì)細(xì)地攪拌著碗里呈淡黃色的熱湯。鐘潮生剛才給他挑了塊雞腿肉，從這雞腿肉能看出來，這烏雞體型不算，但這湯里卻沒多少的油分，并不會像常喝的雞湯一樣有一層厚重的雞油飄在湯面上。他舀出一勺湯汁送至嘴邊，濃郁的肉香伴著些許藥材的清香飄至鼻端，讓饒食欲為之一振。

    湯汁被緩緩送進(jìn)嘴巴里，味道鮮美可口，因為油分較少，口感也就十分清爽。至咽喉處慢慢咽下，除咸香之味外竟有回甘。鄭伯不由得以驚訝的目光投向鐘潮生：“鐘，你做了什么處理？這烏雞湯喝起來竟然清爽可口，而且咽下之后喉頭竟然有回甘之味？！”

    鐘潮生微微一笑：“沒什么特別的，就是熬好之后把最面上的雞油都撈出來撇掉。您的病不能吃高熱高糖以及油膩的食物，所以暫時要委屈您喝這種沒有油水的湯了。”

    “原來如此……”鄭伯恍然大悟，笑道：“怎么能叫委屈，這湯實在是美味極了！”

    “您不嫌棄就好。至于回甘，大概是因為放了沙參和玉竹，這些藥材既能益胃生津，又能益陰強(qiáng)心，作用比較平和，沙參應(yīng)該就是口感甘甜的原因之一。”鐘潮生像一名營養(yǎng)師一樣，對于所選用的藥材都能一一明。他走到莫長川身后，抓住她肩膀往前輕輕一推：“當(dāng)然，最重要的調(diào)味料是姐希望您能早日康復(fù)的這份心意，以及她親自下廚的熱忱。”

    莫長川突然被他把所有的功勞都往自己身上推，怪不好意思的，只能紅著臉低下頭，眼睛都不敢抬一下。

    鄭伯意味深長地看著他倆，眼睫處有點微微的濕潤。他就像一名老懷安慰的老父親，激動萬分地抓住莫長川的手道：“謝謝姐！要你為我擔(dān)心，還要親自下廚給我送來……”

    莫長川僵硬地扯了一下嘴角：“您別這么，我一直在您無微不至的照顧下長大，這點事相比起來真的不算什么……”

    老劉笑嘻嘻地搓著手走過去，問道：“鄭管家你們就別互相客套了，快嘗嘗姐做的蔥油拌面吧，我可是很期待呢！”

    鄭伯看著他搖了搖頭，打開了保溫的盒子，一股蔥香立刻飄了出來。他用筷子熟練地把面拌了好幾下，油香和蔥香交匯在一起，醬汁掛在面上，一口下去竟覺面條十分筋道。莫長川第一次下廚就能做出這樣的味道和口感，身后肯定有鐘潮生的功勞。他嘴巴里還在嚼著面條，已經(jīng)忍不住沖著莫長川和鐘潮生豎起了大拇指。

    鄭伯還沒有開始吃的時候，莫長川一直盯著他的臉，心中忐忑不安，不確定味道對不對。一看到他這動作，馬上就松了一口氣，側(cè)過頭看著鐘潮生，扯出了一個不太自然的笑容。

    鐘潮生和老劉也滿臉笑容地沖著她豎起了大拇指，對她的努力和心意毫不吝嗇地表示出了極大的贊賞。老劉還揚言，他也恨不得自己也能住個院什么的，這樣不準(zhǔn)就能吃到莫長川親自做的食物了。這話還沒完，馬上就迎來了來自鄭伯的死亡凝視。莫長川也忍不住笑了，跟老劉不用住院，只要他想吃，回去就能給他做。

    鄭伯用餐過后，老劉還是和鐘潮生頗有默契地一同消失，讓他和莫長川些悄悄話，也可以去醫(yī)生值班室問問鄭伯的情況。

    這一次鄭伯住院，讓他暫時遠(yuǎn)離了繁重的工作，也有持續(xù)用藥，因此效果還是頗為符合醫(yī)生的期望的。加上現(xiàn)在他看到莫長川的病況有了如此大的進(jìn)步，一直壓在心底的負(fù)擔(dān)多少減輕了一些，對他的身體恢復(fù)也帶來了積極的效果。這下大家都能松一口氣，鐘潮生也開始發(fā)現(xiàn)，莫長川雖然是個長期病號，但在莫家的人心里卻像是一根主心骨，她的一切對其他人似乎有著至關(guān)重要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