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自行車都推進(jìn)倉房。雨點噼里啪啦，打在雨傘和雨衣上，打在鐵皮棚上，打在樹和莊稼的葉子上。這時的葉子已不新鮮了。風(fēng)和云在擺動，大樹下還干干的。雨，是有方向的并可以改變的水。

    雞在屋檐下咕咕低吟，似憂愁怨憤，雨大了，攆它們進(jìn)了屋，和人在一塊。狗跑回窩里蜷縮。大人不喜歡下雨，但是因為自己家開墾了地，常看天，聽天氣預(yù)報，幾天不下就盼雨。臨睡時還念叨：“咋還不下。”

    關(guān)上窗，雨打玻璃，一片一波往下洗刷。窗和門也掩不住那涌進(jìn)潮濕的土腥味。夏天之水回來了。外邊有人喊叫“傾盆大雨！”是小光的聲音，小林在另一邊喊：“傾缸大雨！”

    立本問爸：“會游泳，咋還淹著？”“那有啥不能的。”“他都能橫渡水庫。”“誰呀？”“小寧他哥。”“死的多是會水的。”老單說，人遠(yuǎn)離了水。

    爸問：“你們怎么不著急啦？”“我們不上課。”“怎么，知道下雨呀？”

    “上班啦！”外邊有人經(jīng)過，喊，是大下趟房的老常。

    “哎，走。”爸打傘往外走。

    民居群落，建在高地，地處坡上，雨水從房上，從院子，從門前，水流自然排下，經(jīng)過許多的歲月沖出溝壑，向東流入洼地，形成多支溪流，匯入水庫，通過泄洪閘再往南流。

    雨點密集從天而降，棚子怦然作響，是回應(yīng)。

    許多孩子把身子從小窗探出，使勁仰著頭，瞪眼看，大雨澆到臉上，那是海之水。小秋喊：“大雨嘩嘩下，北京來電話……”小沖在倉房，開個門縫伸出腦袋喊：“別喊了。”小秋尋著聲音看，“我樂意，你管不著，大雨嘩嘩下……”小光從廁所出來，跑老吳家院，倉房門關(guān)著，喊小沖，沒人應(yīng)，拽門沒拽開，里邊插著。“小沖，你在里頭，我知道，你外邊沒鎖，你肯定在里頭，開開讓我進(jìn)去，外邊下雨呢，快點！”里邊沒一點動靜，“喂，你干什么呢？里邊有啥好東西呀！”還是沒動靜，“你開不開，不開我踹啦？”小萍來了，一只手拄著拐棍，一只手放頭上遮著雨，“小沖你在嗎？我在外頭呢。”她趴門聽，從門縫看，“沒有。”小光抹梭頭發(fā)上的水，走了。

    小艾在小麗家，倆人用花椒面盒的兩頭做電話，用線穿上，拉著走，里屋往外屋對話。線抻直嘍。聽著了，真真的。小光說，不用抻線兒也能聽著。

    后院傳來竹板聲。曉宇在倉房翻出大小竹板兒，那是爸爸用過的，擦去了灰，呱嗒呱嗒打起來，“打竹板，響連天，”夾了手，疼，摁在衣服上，另一只手打。小光側(cè)耳聽，“沒詞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