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雞足山中-《醉里挑燈看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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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佛性的光輝
丹桂飄香的九月,我同一班朋友,從昆明出發(fā),專程游了一趟雞足山。
雞足山古名清巔山,又名九曲山。在大理地區(qū)的賓川縣境內(nèi),面積約五十平方公里。峰巒攢簇,盤曲九折,前伸三支,后拖一矩,宛如雞足,因此山以形名。
雞足山的出名,與釋迦牟尼的大弟子迦葉尊者有關(guān)。
《五燈會元》記載:
說偈已,(迦葉)乃持僧伽梨衣入雞足山,俟慈氏下生。即周孝王五年丙辰歲也。
《曹溪一滴》亦有記載:
一日因阿難問曰:師兄,世尊傳金縷袈裟外,別傳個什么?迦葉召阿難,阿難應(yīng)諾,迦葉曰:倒卻門前剎竿,著即付給與阿難尊者。復(fù)以夙約必別于阿世王,入雞足山席地而坐,自念今我被糞掃服,持佛僧伽黎,必經(jīng)五十七俱胝,六十百千年。至彌勒出世,彼時阿難親刻尊者像一尊,遺于華首門,今迦葉殿所供小像是也,出自古通。
另外,《大唐西游志》,《法顯傳》等書均有同類記載。迦葉是釋迦牟尼十大弟子之一,中國禪宗把他列為傳承佛法的第一代祖師。據(jù)說,迦葉持著一件金縷袈裟,帶著舍利佛牙,來雞足山傳布佛教,并入定于雞足山主峰天柱峰下的華首門,等待彌勒菩薩的出世。至今,山中尚有多處迦葉的遺跡供人憑吊。但是,上述的記載和傳說,尚未得到史料證實。從時間和當(dāng)時印度佛教活動的范圍來看,迦葉是不可能來到雞足山的。為此,歷代學(xué)者與佛教中人一直爭論不休。學(xué)者重考證,僧人據(jù)佛典,各有所恃,互不相讓。這也算是佛教的一大懸案了。
盡管這種爭論還會曠日持久地沿續(xù)下去,雞足山因為迦葉而成為了佛教名山,卻已是不爭的事實了。
中國的佛教在唐代已是鼎盛時期,那時的云南,雖然屬南詔國,但中原的佛教,已影響到滇西。宋代,南詔國脫離了中原的統(tǒng)治,直到元朝,忽必烈消滅了南詔國,滇西才重新并入中國的版圖。佛教作為中原文化的一部份,這期間在滇西的傳播達(dá)到了高潮。整個滇西,幾乎已是“無山不廟,無廟不僧”了。而雞足山的佛教,這時也進(jìn)入了全盛時期。全山有36寺,72庵,僧侶最多時有5000多人,成為了名符其實的佛教名山。由于元朝的歷史太短,雞足山留下來的佛教史跡,多半是從明代后半葉開始的。此前的唐、宋,雖然禪宗大興于中原,但棒喝之風(fēng),公案之習(xí)卻不曾擾動雞足山的暮鼓晨鐘。作為名山,宋人撰寫的《洞天佛地記》亦把它遺漏。而像李、杜、歐、蘇這樣的唐宋時期的大文豪,也沒有誰登臨賞玩過雞足山的高峰深壑,為它的林泉風(fēng)度留下只言片語。
作為山,雞足山是古老的;作為名山,比之中原大地的三山五岳,雞足山則又年輕得多了;作為佛教名山,盡管它有最古老的傳說,盡管明朝的大錯和尚,已把它與五臺、峨嵋、普陀、九華并稱,但因其地偏遠(yuǎn),在國內(nèi)的影響力,卻不能和四大名山相比。本世紀(jì)來,雞足山名聲漸遠(yuǎn),特別是八十年代以后,國務(wù)院將雞足山列為重點佛事活動場所向外開放,加之交通條件的改善,雞足山的游客與香客,才逐漸增多,現(xiàn)每年上山旅游者,都有十幾萬人次。
我們一行,三部車子十一個人,昨天下午從大理出發(fā),在賓川縣城吃過晚飯,爾后披著濃濃的夜色,馳上雞足山的簡易車路,一路之險,不可名狀。來到我們下榻的滿月苑旅店時,已是深夜十二時了。斯時山高月小,蒼巖如墨;松風(fēng)起伏,鐘鼓不聞。加之這旅店的電燈只供應(yīng)到晚上十點鐘,每間房只分得一根蠟燭照明。大家本已疲乏不堪,于是便免了夜游或者夜話的興趣,各自睡覺去了。
當(dāng)清脆婉轉(zhuǎn)的鳥啼,將我從睡夢中驚醒。睜眼一看,只見一團(tuán)一團(tuán)的濃綠,同柔和的曙光一道,從窗縫中直往房間里擠來。急忙披衣而起,洗漱畢,走出滿月苑的大門。
這時,我才看清這旅店是在山腹之中,周圍的千萬樹松栗,堆嵐聳翠,形成一堵堵豐腴而又潮潤的綠色的峭壁。滿月苑便在這叢叢峭壁的底部。
順著滿月苑右側(cè)的一條窄僅盈尺的小路散步而去,這小路兩旁長滿了蕨草與香蒲,它們的莖葉上綴滿了露珠。走了不過十幾米遠(yuǎn),我的兩只褲腿已經(jīng)濕透了。小路通向一面生滿灌木的緩坡,走到那里,我忽然聽到琤琤琮琮的水聲。尋聲望去,只見前面不遠(yuǎn),又是一道深不可測的峽谷。原來我們并不是在底部。這道峽谷從我的腳下垂下去。縹縹緲緲的林木,仿佛煙縷一樣裊裊升騰。偶爾有幾塊巖石,突兀于林木之上,滿覆蒼綠的地衣。斷續(xù)的水聲便是從巖石與林木的底下升上來的。獨(dú)自佇立在菖蒲叢中,沐浴著溢彩飄香的翠雨和翻崖噴雪的溪聲,頓時,我的內(nèi)心充滿了出塵的喜悅。
近年來,我常游名山大川,也走過一些佛教名山。雖然都有名,但其內(nèi)質(zhì)卻迥然相異。黃山、張家界一類,以巖峰丘壑之奇特為勝,普陀、九華一類,其山形以渾厚質(zhì)樸見長。這符合佛家的樸實無華的宗風(fēng)。看來菩薩道場的遴選,也有共同的美學(xué)原則可尋。按佛家的觀點來看,一切萬物皆含佛性。既然一切萬物,當(dāng)然就包括山川草木了。任何一種生命形式都值得贊嘆,山川草木也有各自的生命形式。林木青又黃,花草凋又開,嵐霧的卷舒,溪泉的流動,便是各自生命的智慧活動。各種各樣的活動中,光中、聲中,皆有佛的存在。來到雞足山的第一個早晨,面對眼前的山水所給予的幽玄的意境,被我攜上山來的不可思議的世界,不可理喻的人生,頓時都消融在佛性的光芒之中。
當(dāng)我順著這條窄窄的山路繼續(xù)前行時,水聲漸遠(yuǎn),我忽然聽到另一種聲音;低低的,長長的,猶如悄聲慢唱。這聲音有點凄惻,又具有某種誘惑。越往前走,這聲音越是明朗,連夾雜其中的更低的木魚聲我也聽到了。這是和尚們的頌經(jīng)聲。終于,我看到了林子那邊一座寺院的紅墻以及烏黑的飛檐了。
二 祝圣寺懷古
這是祝圣寺。
上山之前,我已研究過有關(guān)雞足山的典籍。祝圣寺原名缽盂庵,建筑在滿月峰之側(cè)的缽盂峰下。是明代嘉靖年間一位姓陳的居士創(chuàng)建的。在雞足山中,缽盂庵算不上有名的寺院,現(xiàn)在,由它而改建的祝圣寺,倒成了山中最具規(guī)模的大廟了。
這一改建工作,是由虛云和尚完成的。
關(guān)于虛云和尚的生平,我已在另外的文章里談過,在這里,只談?wù)勊c雞足山的因緣。
1902年,已經(jīng)63歲的虛云和尚,在朝拜了峨嵋山后,又過曬經(jīng)關(guān)、火燃山,至?xí)碇萑朐颇鲜〗纾^永北縣,渡金沙江來到雞足山。這是虛云和尚第二次來雞足山。第一次是他50歲時,他入山朝拜迦葉菩薩的遺跡。當(dāng)時山上各寺廟的和尚們,均是子孫相襲,僧俗不分,像虛云這樣的外地和尚來,根本不許掛單。虛云深感山中僧規(guī)的墮落,發(fā)愿要重振雞足山的佛教,但他知道當(dāng)時機(jī)緣未熟,只能愴然離開。這次二度重來,他先往雞足山中各處寺廟進(jìn)香。這些寺廟仍同當(dāng)年一樣,不許他掛單,他只能和同行的戒塵和尚露宿在荒坡野樹下。盡管如此,雞足山的僧人仍怕這個外來的和尚名高蓋主,不準(zhǔn)他在山上居住。他只得帶著戒塵,涕淚下山到了昆明。在福興寺閉關(guān)一年。到了1904年春,因歸化寺和尚契敏等人的懇請,虛云出關(guān),先在歸化寺講《圓覺經(jīng)》,《四十二章經(jīng)》,皈依者三千多人。爾后又應(yīng)夢佛上人的邀請到筇竹寺講《楞嚴(yán)經(jīng)》。一時間,虛云在昆明的聲名大震。時任大理府提督的張松林和李福興,率一幫官紳,專程來昆明把虛云迎至大理府的三塔崇圣寺,請講《法華經(jīng)》,皈依者又?jǐn)?shù)千人。李提督盛情挽留虛云就住崇圣寺。虛云說:“我不住城市,我早就發(fā)愿要在雞足山掛單,但山上的子孫不許。今諸位護(hù)法,若能為我在雞足山圈一片地,我愿在那里開單接眾,以挽救滇中僧眾,恢復(fù)迦葉的道場,此老納所愿也。”李提督稱善,著令賓川縣知縣辦理。由于官方的支持,虛云回到了雞足山。他并不想住進(jìn)那些現(xiàn)成的有僧人住持的寺院,而是找了一個已經(jīng) 坍塌的破院來安身,這破院便是缽盂庵。
缽盂庵自嘉慶后,已無人住。虛云駐錫于此,發(fā)覺缽盂庵香火不旺的原因,是因其大門外的右方有一尊白虎樣的巨石蹲跪在那里,導(dǎo)致佛位不安。他決定斫碎巨石,在那里鑿一個放生池,化解白虎之不祥。于是請來石匠斫石,誰知斫了幾天,巨石連個裂痕也沒有。遂將巨石周圍的壅土剝?nèi)ィ虐l(fā)現(xiàn)這是一塊無根的巨石,高九尺四寸,寬七尺六寸。頂平可結(jié)跏趺坐。虛云又招來百余名山民,讓他們把巨石往左移二十八丈。山民們拼力干了三天,這巨石動也不動。山民們感到勞而無功,于是一哄而散。虛云心知這塊巨石不移,缽盂庵的改建便不會成功。于是他禱之伽藍(lán),諷頌佛咒,率領(lǐng)追隨他的十余位僧人,居然把那塊巨石移到了原定的位置。
這件事在雞足山造成了不小的轟動,遠(yuǎn)近百姓都趕來看這一奇跡,無不驚為神助。好事者題為“云移石”,士大夫題詠甚多,虛云自已亦寫了兩首詩:
嵯峨怪石覓奇蹤,苔蘚猶存太古封,
天未補(bǔ)完留待我,云看變化欲從龍;
移山敢笑愚公拙,聽法疑曾虎阜逢,
自從八風(fēng)吹不動,凌霄長伴兩三松。
缽盂峰擁梵王宮,金色頭陀舊有蹤,
訪道敢辭來萬里,入山今已度千重;
年深嶺石痕留蘚,月朗池魚影戲松,
俯瞰九州塵外物,天風(fēng)吹送數(shù)聲鐘!
巨石既移,虛云在雞足山也就立住了腳。此后,他又經(jīng)行萬里,為重修缽盂庵募集經(jīng)費(fèi)。他走騰沖,經(jīng)畹町到緬甸之仰光,又渡海至檳榔嶼,再至臺灣、日本,又由大坂乘船到上海。這一路行來,已是一年有余,其間募得銀兩,陸續(xù)匯寄到雞足山,由留在山中的戒塵督修缽盂庵。等到虛云到上海時,新修的缽盂庵已經(jīng)落成,并由虛云更名為迎祥寺。新寺氣勢恢宏,成為山中最為壯麗的禪剎。此時,雖是光緒皇帝當(dāng)朝,卻是慈禧太后權(quán)傾朝野之時,而虛云的大名,也是轟動京師。肅親王善耆以及庚子之亂時隨鑾的一幫王公大臣,都聯(lián)請?zhí)撛茣x京護(hù)法說戒。虛云到北京住了幾個月,又由肅親王發(fā)起,總管內(nèi)務(wù)大臣將請頒《藏經(jīng)》給雞足山的一紙奏折呈給了光緒皇帝。光緒三十二年六月六日,皇帝準(zhǔn)奏:云南雞足山缽盂峰迎祥寺加贈護(hù)國祝圣禪寺,欽賜《龍藏》,鑾駕全副。封賜住持虛云,佛慈洪法大師之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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