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迷霧紛繁 凡塵真幻-《自在暗香》
千帆將林淳風拉到院外之后,便疾言厲色地對他說道:“我再重申一次,今后都不許你再靠近雪梅軒,靠近傾雪,遠遠地看到她,你就得給我繞道走,記住了么?”“憑什么呀”,他刮了千帆一眼不服氣地懟道,“好給你倆騰地方是吧?這分明就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比強盜還不講理!”“這是浮云山莊,不是公堂之上,誰跟你講什么道理。”“哼,那你就不怕我跑到你大哥面前告你一狀,讓你吃不了兜著走么?”“真是賊喊捉賊,厚顏無恥”,千帆不甘示弱地回擊道,“難不成他好吃好喝的供著你,是為了讓你飽暖思淫欲么?”“你,你這個覬覦大嫂,有歪倫常的家伙,有何資格在此對我說三道四?!”林淳風強詞奪理地說道。“就憑我是主你是客,我有權你無勢;更憑我力氣比你大,拳頭也比你硬,這些難道還不足夠么!”千帆怒目相視,寸步不讓地說道。林淳風見他如此強硬,只得撇了撇嘴息事寧人地說道:“行,我不跟你辯,你說什么便是什么吧。”說罷,他便轉身悻悻而歸。千帆站在原地想了一下還是覺得不放心,便又折返回去,邊敲門邊輕聲喚道:“傾雪,你開開門,我有話要同你說。”“還有什么可說的,一切都已無濟于事了。”傾雪隔著房門漠然地說道。“我……”有千言萬語堵在他的胸間卻都無法訴之于口,沉吟片刻后才只得殷切叮囑道,“千萬留心林淳風此人,雖然我已訓誡過他,但像他那種好色之徒,只怕還會對你產生非分之想。因此你一定要顧全自己,如若實在難以應對,可及時告知于……”“我要歇息了,你請回吧。”傾雪打斷他,冷冷地說道。聞聽此言,千帆不禁難掩失落之情,一臉無奈地說道:“那,你多保重,我就不叨擾你了。”說罷,他便垂頭喪氣地默默離去了。
“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望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楓浦上不勝愁。誰家今夜扁舟子,何處相思明月樓?”東籬樓內,千帆站在院子里向著雪梅軒的方位,一邊寂寂吟詩一邊對月長嘆。這段時日以來,他雖十分掛念傾雪,卻不敢再前去叨擾,只派海闊不時地打探雪梅軒的近況。連每月三次的期會,都強忍著不去相赴,寧愿做一個失信之人,亦不想叫她為難,只盼她能從容寧靜,自在隨心就好。“你放心,我會永遠守護著你,即便我的人未能陪在你身邊,但心卻時時刻刻與你在一處,而你終究會理解我的,盼望那一日能盡快到來。”他若有所思地低聲喃喃道。“此時相望不相聞,愿逐月華流照君。鴻雁長飛光不度,魚龍潛躍水成文。昨夜閑潭夢落花,可憐春半不還家。江水流春去欲盡,江潭落月復西斜。”而此時此刻的雪梅軒內,獨坐蘭房默默彈琴的傾雪,對著東籬樓的方向,一邊清淺吟詩一邊撫琴長嘆,已有一個月未見過千帆了,她心中既充滿想念,又無限哀怨:寒江樓中不見他身影,蘭絮閣內未聞他氣息,他便真的如此狠心,對自己無牽無掛,不見不念么?但之前那晚,在雪梅軒的顧盼守望,眷戀不舍以及殷切叮囑又是為何,難道僅僅是心血來潮的偶然回顧么?
這一日,煙雨樓中熱雨非凡,大房二房各眾以及孤隱都齊聚一堂,只為參加景軒的“抓周”之禮。因想著老太爺愛孫心切,平日里也常叫水寒霜將景軒抱來以聚天倫之樂,于是千帆便決定將家宴擺在煙雨樓。傾雪還是頭一次見小孩“抓周”,不禁心下好奇,未知這景軒會抓中什么。只見大案上面擺有:印章、儒釋道三教的經書、筆、墨、紙、硯、算盤、錢幣、帳冊、首飾、胭脂、吃食以及玩具等。乳母在老太爺的示意下將景軒抱了來,令其端坐,不予任何誘導,任其自己挑選,視其先抓何物后抓何物。景軒還不大會說話,只是咿呀學語,奶聲奶氣的樣子甭提有多討喜了,把一旁站著的眾人都看得目不轉睛。此時,千帆和傾雪恰好觸及彼此目光,兩人不禁都心有觸動,笑中似有淚,淚中又有笑,久久凝視著對方,舍不得移開視線。其他人未曾留意,唯有水寒霜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她心生嫉妒的同時又怨恨不已。在眾人的一陣驚呼聲中,三人不由自主都收回了思緒,原來那景軒先是一只小手將筆抓了起來,接著沒過多久另一只手又抓起了紙,于是乎眾人擊掌的擊掌,叫好的叫好,屋內氣氛一陣高潮迭起。老太爺更是樂得合不攏嘴,連連叫好地笑說道:“我的乖孫日后一定勤奮好學,必有一筆錦繡文章,終能三元及弟,光耀門楣,看樣子準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要強過你們幾個了。”傲山和千帆迎著他的目光附和道:“那是自然。”眾人更是忙著阿諛奉承,連聲恭維,獨剩傾雪笑而不語,孤隱則是置身事外般一臉平靜,他本就生性淡泊,無心功名,何況世間欲望安有滿足之時,因此便不屑于去湊這錦上添花的虛熱鬧。
到了午膳時分,眾人來至餐桌旁紛紛落座,老太爺本就腿腳不便,行動都靠輪椅,也不想令一眾子媳感覺拘束,便回自己房中用膳去了,景軒尚幼,大人的吃食多數碰不得,水寒霜一早吩咐乳母,將其抱回碧水閣去了。千帆作為此次家宴的東道主,自然坐在席正中,然后左手邊依次是水寒霜、徐盼兒、林微月和傲山,右手邊則分別是林淳風、孤隱和傾雪。宴席之上,涼菜上完緊接著上熱菜,不一會兒便擺滿了山珍海味,炊金饌玉,令人望之食指大動。坐下不多時,水寒霜便陰陽怪氣地對傾雪說道:“怪哉,今日怎的不見你好姐妹呀,難道是因為習慣了被禁足被冷落,反倒不愛出門,羞于見人了么?”傾雪冷笑一聲隨即回敬道:“她因前日不慎扭了足,故而行動有些不方便,又何談羞于見人!畢竟,她從未做過那些個笑里藏刀,暗箭傷人之事。”話音剛落,林微月便摸著自己的小腹,大驚小怪地說道:“好好的,你說這些刀刀劍劍的惡話作甚,我肚子里的孩子可聽不得這些的。”傾雪用眼角覷了她一眼,不屑地說道:“聽聞你尚待字閨中之際,便已行事大膽,任意妄為,何以你腹中骨肉卻未能盡得你真傳呢?”“你……”就在林微月氣得張口結舌之際,她的胞弟卻反倒替傾雪喝上了彩:“哎呀,想不到你不但生得清麗脫俗,還這般能言善辯,在下真是飲佩、飲佩。”說罷便向傾雪舉起酒杯微笑示意,可傾雪只是漠然地瞥了他一眼,懶得多加理會。他不禁很是失望,直著脖子將酒一飲而盡,此舉不禁惹得傲山對他側目,一絲不悅悄悄爬在臉上。
林微月心里著實暗怨她胞弟有失體統,為了打消傲山的顧慮便趕緊轉移話題說道:“要說這景軒還真是乖巧機靈,人見人愛,足見弟妹平日有多悉心教養。要是將來我兒子也能有這般聰慧,這般俊朗便好了。”“你人這么好,老天一定會讓你達成心愿的。”水寒霜落落大方地笑說道。“借你吉言!一想到不久之后他即將呱呱墜地,我就既高興又緊張呢。”“說到這一點,你是應該緊張的”,水寒霜突然話鋒一轉說道,“你過門時日尚短,應該還不知道,咱們浮云山莊有條不成文的規矩吧?”“什么規矩?”她的好奇正中水寒霜的下懷,便立即危言聳聽地說道:“就是如若正妻無所出的話……那么小妾生下的第一個孩子,將交由正妻來親自撫養!”此言一出,不止林微月差點驚掉了下巴,就連傾雪也嚇得險些將手中的筷子掉落。“傲山,不是真有這樣荒唐的規矩吧,為何你之前從未向我提及?”林微月連連搖晃著傲山的胳膊,急切地詢問道。“無稽之談!我們大房向來行事公正,光明磊落,絕不會把個原先好端端的人給逼瘋甚至逼死!”傲山挑釁地看向千帆,言詞犀利地說道。“啊~是誰瘋了?又有哪個死了?”林淳風一邊嚼著菜一邊沒心沒肺地隨口問道,氣得他姐忍不住狠狠瞪了他兩眼。此時,千帆怔怔地似乎若有所思,水寒霜不好向傲山發難,但怎么都不甘心反倒被大房嘲弄,便決心扳回一局:“哎呀,剛才是我忘說了,這得有個前提——正妻必須家世顯赫,能襄助夫家的那種。否則,就只好是同人不同命嘍!”為了表示進一步的奚落,盼兒也跟著邊看向傾雪邊肆意地嘲笑著,誰知卻被千帆出言教訓道:“注意一下你是何等身份,切莫有失分寸。”見自己的夫君如此袒護別的女子,盼兒頓覺又羞又氣,眼眶紅紅地低下頭去。
此時,林微月也一臉幸災樂禍地盯著傾雪,而傲山卻對此無動于衷。傾雪頓覺孤立無援,心想要是浮羽在就好了,她一定會與自己同仇敵愾。正當傾雪緊咬朱唇,倍感難堪之際,忽見坐在她身旁始終沉默不語的孤隱,正用筷子輕輕地敲擊著碗碟里的螃蟹,傾雪見狀立即茅塞頓開,淺淺一笑緩緩說道:“常將冷眼觀螃蟹,看你橫行到幾時。”說著還不屑地瞟了水寒霜一眼,聞聽此言,水寒霜不禁有些惱羞成怒,一時之間竟也無言以對。“這是在胡謅什么呢”,林微月卻不管不顧地高聲笑道,“我看有的人準是讀書讀傻了,只知詩詞歌賦,不懂人情世故!”傾雪毫不退讓地說道:“讀書的妙趣你豈會知曉!也幸好你不知曉,否則,經你之手的詩書都將慘遭荼毒,慨嘆命苦!”此言一出,千帆和孤隱都意味深長地笑而不語。林微月氣得咬牙切齒,求助地看向身旁的傲山,可他卻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只顧喝酒吃菜。千帆留意到林淳風正色瞇瞇地盯著傾雪,便生氣地推了他一下,壓低聲音提醒他道:“你往哪看呢,看夠了沒有?!”“我又沒瞧你的女人,你如此緊張作甚。皇帝不急太監急,咸吃蘿卜瞎操心!”“這是浮云山莊,不是你們鄉下村莊,豈容你出言無狀,這般放肆!”“怎么,摸不得碰不得還看不得了么?你管的未免也太寬了吧!”“總之我勸你好自為之,否則休怪我翻臉無情!”千帆一臉肅穆地說道。或許是酒壯慫人膽,林淳風充耳不聞般地繼續自斟自飲,目光仍不時地飄向傾雪那里。
于是,這場家宴就在此等微妙復雜的氛圍中結束了。林微月自然是拉著傲山去她的醉月閣,千帆倒是想與傾雪互訴衷腸,無奈他的一妻一妾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似的,像左右護法一般包圍著他,令他分身無暇。傾雪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便與孤隱結伴往外走去。“孤隱,剛才多虧你點醒了我。”傾雪感激地對他說道。“區區小事,何足掛齒”,孤隱爽朗地笑說道,“何況身為你的知己良朋,又怎忍心看你孤立無援呢。”“是啊,你都尚且不忍心,可偏偏有人卻從始至終視若無睹。”傾雪輕嘆一口氣,無奈地說道。“大哥是做大事的人,自然有些不拘小節。對了,浮羽的足傷可有好些了么?都怪那日我一時興起說想看她跳舞,才害得她不慎扭了足,我真是……”“打住”,傾雪打斷了他俏皮地笑說道,“千萬別又說什么罪該萬死之類的話!我勸你莫再自責了,其實能為你翩翩起舞,她不知有多甘之如飴。”“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風。魚書欲寄何由達?水遠山長處處同。”孤隱聽了若有所思地輕輕吟道。“正好等下我去看望浮羽,一定替你把話帶到。”“還有你讓她定要多多休養,切莫隨意走動,以免傷上加傷。”孤隱關切地說道。
傾雪點了點頭對他淺淺一笑,便轉身向竹里館方向走去,誰知,途中忽然便遇到了一只攔路虎,傾雪抬頭一看,原來是林淳風笑嘻嘻地擋在她面前。傾雪無意與他糾纏,蓮步輕移想從旁邊繞過去,怎料他卻放肆地將雙臂張開,非要擋住傾雪的去路。傾雪只得停下來冷冷地說道:“請問閣下有何貴干?”“美人”,林淳風湊到她面前笑說道,“剛才在宴席之上,怎么這般不給小爺我面子呀?”傾雪先是急忙后退了兩步,接著又直視著他說道:“面子不該是別人給的,而該是自己掙的。”“的確言之有理,要不我倆找個清靜的好去處,共同把酒言歡,如何?”說著,他便上前去拉傾雪的手,傾雪不由地沉著臉回絕道:“休要拉拉扯扯,不似君子所為!我還有事,恕難奉陪。”“何必這般拒人于千里,反正你夫君對你亦不過爾爾,你倒不如多給自己找點樂子呢。”林淳風調笑著說道。“哼,果然與你親姐如出一轍,為人處事同樣粗鄙不堪。”傾雪反唇相譏道。“未曾想,你生起氣來的模樣,都是如此風情萬種。”他的厚顏無恥著實令傾雪始料未及,眼看他又要對自己動手動腳起來,傾雪只得思考對策,她像突然發現天降救兵一般,欣喜地看向林淳風的身后,高聲喊道:“傲山,你來得正好!”然后便趁他回頭張望的功夫,轉身奪路而逃,回過神之后的林淳風,饒有趣味地盯著她靈動敏捷的背影,嘴角露出邪魅一笑。
這日午后的醉月閣中,林微月正在午枕小睡片刻。隔壁套間里頭,她的胞弟也沒閑著,一個勁兒地挑逗他姐姐的貼身丫環荼靡,那荼靡本就生性輕浮,見林淳風生得還算清俊,言語又懂討人歡心,半推半就之間便突破了男女大防。等到他完了事盡了興之后,便一邊穿戴一邊吹著口哨,眼角眉梢寫滿春風得意。“舅少爺,你可要對人家負責任啊。”荼靡嬌滴滴地對他說道,他聽了倍感掃興,隨口敷衍道:“負責,負責。”“那你幾時去向我父母提親?”“你莫不是想嫁人想瘋了?”他仿佛聽了一個天大的笑話似的反問道。“你……”荼靡用手指著他,話鋒一轉又說道,“你就不怕我去告訴林姨娘,說你輕薄我么?”聞聽此言,林淳風只得在她臉上親了一口,信口開河胡謅道:“我又沒說不提親,回頭我就去向姐姐請示,可好?”她聽了這才轉怒為喜,出去忙自己的活計去了。此時,林淳風覺得有些餓了,便出來打算找些點心墊墊肚子,怎料一眼便看到,半靠在一張貴妃椅上的姐姐正直勾勾地盯著自己呢。“哎喲,嚇死我了”,他夸張地捂著自己的胸口說道,“姐,你多早晚醒的,咋不多睡會呢。”“有個這么不省心的弟弟,我還能睡得好么?”“姐,瞧你這話說的,我怎么就不讓你省心了呀?”“我問你,則才你跟荼靡鬼鬼崇祟地在里頭作甚,你可真是色膽包天哪你!”林微月恨鐵不成鋼地說道。“這有啥呀,雙方你情我愿的,我又未曾強逼于她。”他卻十分不以為然。
“你可給我收斂些吧,丫頭們身份再低賤,也輪不到你一個外人來染指!”“切,染指一個丫頭根本不算啥,能得到他慕傲山的女人,才叫有能耐呢!”“你胡說什么呀,怎么越說越離譜了!”林微月慌亂地四下里張望了一番,不安地說道。林淳風一屁股坐到她身旁,恬不知恥地央告道:“老實說,我就是看上傾雪了,不管怎樣都要將她弄到手,你就幫幫我吧,我的親姐。”“你真是色迷心竅,昏了頭了”,她用手指狠狠戳了一下她弟弟的腦門,嚴詞拒絕道,“雖說她不是最得寵,又無甚家世,可她畢竟是傲山明媒正娶來的妻子呀,我勸你死了這條心!”“我才不管那么多,我只知道從小到大凡是我想得到的,你和爸媽都會想方設法滿足我,憑什么這次就不行?”林微月見他一副恃寵而驕的模樣,不禁既生氣又無奈:“我真是……快要被你氣死了。”林淳風眼珠子骨碌碌一轉,了然地笑說道:“再說了,你不是一向都盼著她徹底失寵么,如若此事能辦成,她一準會被姐夫立馬休掉,如此一來,你不就可以隨時扶正了嘛。”聞聽此言,林微月倒是有些正中下懷:“這么說來,你已經有全盤計劃啦?”“那是自然。”于是各懷鬼胎的兩人一陣竊竊私語,臉上都浮現出勝券在握的笑容。
這日是紫夢的忌日,用過午膳之后,傾雪先來到蘭絮閣看望心藍,卻發現心藍正在暖閣之中虔誠地禮佛。只見她拈起所供養之香,總共三枝線香,點燃香垂直雙手拿在胸前,接著便在心中默念自己的夙愿,傾雪見她這般心誠不欲上前打擾,于是便去尋戀蝶說話。尋了一圈在小廚房發現了她的蹤跡,傾雪便站在門口問道:“戀蝶,你在忙著燉什么呢?”戀蝶回頭一瞧見是傾雪,不禁歡欣地笑說道:“表小姐,你來啦,我正在給大小姐燉燕窩呢,這是方才二爺特地差海闊送來的,其實之前他送來的補品還剩下好些,大小姐一人哪里吃得了許多。”“無論如何,這都是他的一番好意。”傾雪低著頭淡淡地說道。“表小姐,你有心事?”“今日是紫夢的死忌,每每想到她走得那樣慘烈,心中不免悲戚”,傾雪含淚輕聲說道,“心藍表姐一定也是記得的吧,我剛才見她在那樣虔誠地跪拜祝禱。”“小姐這陣子已經不再易燥易怒,自驚自怪的了,看上去情緒平穩多了,許是快要大好了呢。”戀蝶不無欣慰地說道。“如此便好,心存善念,從不嫉妒,從不算計他人之人,佛總會渡她!”聽了傾雪的至理名言,她不禁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你與海闊兩人近來怎樣,他對你應該挺好的吧?”傾雪關切地問道。“就那樣唄,反正想要從他口中聽到什么甜言蜜語,怕是難如登天。”“平平淡淡,實實在在又有何不好?”“話雖如此,可試問有哪個女子不期待著,擁有一段轟轟烈烈,如煙花般絢爛的情緣?”戀蝶有些不甘心地說道。“煙花華麗易冷,不過虛有其表;燭光默默照亮,方能撫慰人心”,傾雪苦笑著說道,“說一千道一萬的花言巧語,抵不過真心實意為你做的事。戀蝶,你要記住珍惜眼前人,惜福者有福!”傾雪說罷輕輕拍了拍她的肩頭,便緩緩轉身離去,戀蝶對著她素淡的背影不舍地喊道:“表小姐,你這就要走了么?”傾雪側著頭輕聲答道:“嗯,我去紫霞閣那轉轉。”戀蝶“哦”了一聲便繼續看著她的燕窩甜湯。
片刻功夫,傾雪就來到了紫霞閣中,雖然閣內已無人在居住,但千帆還是命人不時來打掃,所以看去倒也十分干凈整潔。“或許,他至少不是一個涼薄之人。”傾雪邊這樣想著,邊在各屋里慢慢轉悠,借著一些舊景舊物,緬懷一下已故親人。走著走著就來到了后院,還記得那里栽滿了紫夢生前最愛的紫藤花,如今正值初夏,應該是枝繁葉茂,一片郁郁蔥蔥了吧。“別夢依依到謝家,小廓回合曲闌斜。多情只有春庭月,猶為離人照落花。”傾雪似乎聽到有人在吟詩,定睛一看,原來是千帆正站在一棵紫藤樹旁,撫著枝葉在低吟,臉上滿是悲戚之色。“往事皆長逝,多年盡似同。花零流碧水,雨淡沐清風。拋卻紛繁累,迎來翠綠蔥。凡塵真與幻,何必放心中。”傾雪禁不住頗有感觸地自顧自吟道。“真的是你嗎,傾雪。”千帆回過頭輕聲喚道,眼神之中滿是驚喜。“還以為你只顧寵愛新歡,早就將已故舊人忘卻了。”“莫非你覺得你所傾慕之人,乃是一個貪新忘舊,見異思遷的薄情郎么?”千帆看著她不甘地問道。“薄情或是多情,絕情還是癡情,我對如今的你已不甚明了”,傾雪先是看了他一眼,隨即又將目光落在別處,幽幽地輕嘆道,“正如我不甚明了,宇宙天地之浩大,萬物生靈之渺小,人世間有太多事是我所不知亦不解的。”此言一出,千帆頓覺悲傷莫名,明明是滿眼翠綠的初夏,卻感覺心已如墜冰窖,沒有一絲溫度。此時,他留意到傾雪不僅臉上未施粉黛,就連頭上也都未有零星裝點,便不由自主含淚問道:“你真對我心灰意冷至此,連我送你的綠梅簪都不再戴了么?”
傾雪朱唇微啟剛想說些什么,卻忽然聽到盼兒那乍乍呼呼的聲音在耳畔響起:“二爺,原來你在此處,叫我尋得好苦。”千帆微皺著眉問道:“你尋我作甚?”“我尋你自然是有事”,盼兒打量了一下四周,驚恐地說道,“這地方著實有些瘆得慌,咱們快回去吧,二爺。”聞聽此言,傾雪趕緊上前一步,盯著她問道:“這兒究竟哪里瘆得慌,是否因為紫夢當日為人所陷害,死得太冤屈,你才會這么說,徐盼兒,你一定知道內情對么?”盼兒被她突如其來的質疑弄得猝不及防,愣了半日才慌忙掩飾道:“你在說什么呢,我一句都聽不懂,我只覺得此處陰森恐怖,根本就是個腌臜地方。”“你說話能不能別這般粗俗。”千帆一臉厭惡地說道。“二爺,你這是在嫌棄我么”,盼兒挽住他的胳膊萬般委屈地說道,“可明明昨兒夜里,你還夸我會服侍人呢。”“你瘋了么,青天白日的說這些做甚!”千帆甩開她的手,面紅耳赤地說道。怎料盼兒非但不知羞恥,反倒看著傾雪挑釁地說道:“這有何妨,大嫂她怎么說也是過來人了,又不是什么黃花大閨女,難道還怕羞怕臊不成!”聽到此處,傾雪不禁又急又氣地說道:“簡直不堪入耳,真是俗不可耐!”說罷紅著眼圈轉身離去。“偏你清高”,盼兒朝著她的背影,不服氣地叫囂道,“你若真這么清高的話,怎不削發為尼,從此遁入空門?”“你說夠了沒?”千帆高聲喝道,臉色陰沉得仿佛能滴出水來,盼兒見狀立刻噤若寒蟬。兩人都未留意到心藍不知何時也來到了紫霞閣中,將這一幕盡收眼底的她,仿佛深受觸動,不斷低聲地喃喃自語道:“削發為尼,遁入空門……我佛慈悲,普度眾生……”
“姐姐,你真是有先見之明,剛才若不是我及時出現在紫霞閣,說不定二爺和那個姓梅的,又會舊情復熾,死灰復燃了呢。”黃昏的碧水閣中,盼兒對水寒霜極盡討好地說道。“是么,那你去到那里之后,究竟都說了些啥羞辱那個姓梅的呀?”水寒霜故作隨意地問道。盼兒羞赧地笑了一下,便湊近她耳語起來。“虧你怎么想得出這樣的說詞”,水寒霜翹著蘭花指輕點她的額頭,不以為然地笑說道,“你這鬼靈精,隨口就能胡謅,連我都不禁要甘拜下風了。”“其實并非我隨口胡謅,二爺確實那般夸過我,否則他不得當面揭穿我呀!”盼兒大大咧咧地說道,全然未留意到水寒霜的表情正由喜轉怒。但她掩飾得極好,隨即就假惺惺地說道:“那可真要祝你倆,能夠一直這般卿卿我我,恩愛有加。”“姐姐,你說笑了,以我的出身豈敢奢望這些呢”,盼兒不無謙卑地說道,“只盼能早日懷上身孕,為二爺再添個一男半女便知足了。”“是啊,那敢情好,到時景軒亦有玩伴,不似如今這般孤單了呢。”水寒霜敷衍地說道。等將盼兒送出門口之后,她不禁對其背影啐道:“呸!當初要不是為了利用你逼迫千帆就范,使他與姓梅的之間產生嫌隙,你又何來機會飛上枝頭變鳳凰!怎料到你一朝得志便語無倫次,夜夜霸占我夫君不說,還想替他生兒育女,簡直不自量力!除了扮狐媚子你還會什么呢,真是個寡廉鮮恥的賤人!”她那張美麗的臉,因羞憤躁怒而扭曲變形……
夏日黃昏,傾雪照例在竹里館陪浮羽共進晚膳,之后又饒有興致地對弈完一局,這才慢悠悠地起身告辭而去。回到了雪梅軒,她直接來到后院對月賞荷。這是傲山為了討她歡心特意準備的,一朵朵含苞待放的荷花,嬌艷地浮在水缸里,柔弱地飄在她心頭,使她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次在荷風榭與千帆共同泛舟采蓮,把酒吟詩,他款款地喚自己作荷花仙子……往事歷歷在目,如今皆付笑談,叫人情何以堪。一時間她只覺意興闌珊,便吩咐水仙預備熱湯沐浴。趁著水仙去續熱湯的功夫,她將各色花瓣緩緩撒于桶內,看著它們在水面搖曳生姿,才又覺得心緒逐漸好轉。等到水溫適宜,一切停當之后,她便讓水仙去門外侯著,水仙清楚她的脾性,不慣讓人在旁伺候,便只得退了出去,當好她的守門神。此刻,急不可耐的林淳風已溜進了雪梅軒,他見水仙正候在寢室外頭,便笑著對她道:“水仙,我姐剛好找你有點事,讓你這就過去醉月閣一趟呢。”水仙一臉不解地說道:“林姨娘那兒,不是一向由荼靡貼身服侍的嘛,何況,我此刻也走不開呀。”林淳風沉著臉說道:“我勸你認清形勢,我姐不久之后就會母憑子貴了,多少人上趕著巴結她還來不及呢,你敢違拗她的話,就不怕她找你秋后算帳么,她眼里可是向來揉不得沙子的!”此言一出,水仙不禁有所觸動,她想了一下便敲門向里問道:“夫人,您還要再添熱水么,不添的話我可去忙了。”“你去吧。”傾雪輕聲答道。接著水仙便欲同他一塊趕往醉月閣,走了幾步竟發現他仍站在原地不動就詫異地問道:“舅少爺,你不同我一塊去么?”“我突然有些內急,你先去,我隨后就來。”他胡亂編了個謊。接著等她剛一走遠,便從袖子里掏出事先準備好的竹管,先在紗窗上戳了一個洞,又將竹管對準洞口,輕巧地用嘴吹了進去,原來他是想用迷煙迷暈傾雪,好方便他下手。
話說,房內的傾雪正在愜意地享受悠閑的沐浴時光,忽然之間聞到有股煙味,跟著便不由自主地頭暈目炫起來。她慌得忙連聲呼喚水仙,可門外卻根本無人回應,只得用盡渾身力氣掙扎著站起來,走到屏風后面找來浴巾將自己裹上,之后便打算去躺下歇息,卻因難以支撐而直接暈了過去。屋外的林淳風則掐指一算,確認時機已經成熟,忙不迭地閃進屋來,放眼一看房內卻空無一人。“人呢?”他心中暗自納悶。此時,他看到泡澡用的木桶中,仍有熱氣在緩慢地往上升騰,便走了過去細細瞧看,還伸手在滿是花瓣的水里空撈了兩下。正當他感到困惑,四處打量之際,忽然瞥見了那道屏風便趕緊轉過去一瞧,果不其然傾雪已暈倒在地。“美人哪美人,原來你躲在這來了。”說著,他一把抱起傾雪直接往床榻走去,將她放下之后,又把臉湊近她的胸前深深地聞了一下,接著一臉猥瑣地笑說道:“好香啊,今日你總算是插翅難逃了吧。”他邊說邊急不可耐地脫衣除衫起來,怎料才剛將外衣脫掉,卻突然聽到房門發出“吱呀”一聲的響動。他暗叫大事不妙,隨即急中生智地呼喊道:“怎么啦這是,如何好端端地就昏迷不醒了呢?”來人正是傲山,他滿腹狐疑地看著林淳風質問道:“你怎會在此出現?”
“哦,是這樣的,我恰好散步到雪梅軒附近,因天氣炎熱想進來討杯水喝”,他強裝著鎮定不疾不徐地說道,“怎料卻聽見屋內有人摔倒的聲音,便忙進來查看,原來是,傾雪不知因何故突然昏倒在地。”“仿佛是迷煙的氣味”,傲山警覺地用鼻子嗅了嗅,疑惑地說道,“居然有人如此膽大妄為,他究竟想要作甚?”“該不會是”,他不免有些心虛地說道,“浮云山莊里頭進賊了吧?”傲山冷笑著將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嗤之以鼻地說道:“那賊還真是能掐會算,不早不晚,偏偏在傾雪沐浴之時,悄悄地吹迷煙入內,分明就是一個荒淫無恥的采花賊!”“這也不無可能”,林淳風忙以退為進地說道,“誰叫傾雪生得這般嬌媚,令人一見難忘,不免想入非非!”““哦~你倒是十分感同身受啊。”傲山的話讓他無地自容,頓覺屁股上如坐針氈般難受,就趕緊起身一臉訕訕地說道:“姐夫,你看我出來也有好半日了,我怕姐姐她會擔心,就先回醉月閣了。”說罷他便想轉身溜之大吉。“給我等一下”,卻被傲山叫住道,“你若見著那采花賊,替我奉勸他一句,不嫌自己命太長的話,盡管繼續惦記我慕傲山的妻子!”邊說邊隨手將其外衣扔還給他。接過衣裳的林淳風聽了這話不免是又羞又愧……
epzww.com 3366xs.com 80wx.com xsxs.cc
yjxs.cc 3jwx.com 8pzw.com xiaohongshu.cc
kanshuba.cc hmxsw.com 7cct.com biquhe.com
主站蜘蛛池模板:
修水县|
大城县|
柳江县|
万盛区|
山西省|
淮滨县|
天峨县|
金溪县|
永安市|
九龙县|
西昌市|
集贤县|
景德镇市|
庆云县|
辉县市|
临邑县|
锡林郭勒盟|
淅川县|
怀远县|
仙居县|
肥乡县|
呼和浩特市|
泾川县|
如东县|
天气|
六盘水市|
琼海市|
徐闻县|
合肥市|
高阳县|
乐昌市|
邢台市|
贵溪市|
榕江县|
达拉特旗|
香港|
招远市|
涞水县|
天台县|
乐陵市|
广水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