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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 章|試牛刀左徒裁冗 行捧殺秦使結黨-《戰國縱橫:鬼谷子的局(1-15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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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臣受命!”昭陽雙手接過。

    “令尹,”懷王接道,“單上所列之屈、景、昭三氏冗吏須于三日之內全部裁除,張榜公布!其他各族、各門、各府尹,也須在此令頒布之日起,循依三家之例,自報自裁。凡有隱瞞不報不裁撤者,一經查出,輕則舉家發配蠻荒邊邑,重則以抗旨罪論處!”

    眾臣面面相覷。

    位于郢都豪門區核心位置的紀陵君府占地一十二畝,分作兩半,六畝宅院區和六畝苑林區。兩個區雜處,沿一條穿宅地而過的彎曲水道布局,并在核心苑林區留下一個二畝見方的大水池,沿池邊淺水處殖著荷花與睡蓮,岸邊則是不同種類的芷蘭與垂柳。

    蓮池旁邊是一個大氣、低調的竹木廳堂,高闊遼遠,門楣上寫著“紀氏鐘池”四字。廳堂的靠后偏梁下面擺著一套編鐘,分上中下三層,共八組,其中鈕鐘19、甬鐘45,傅鐘1,共65件,氣勢宏偉。

    百樂之中,王叔酷愛鐘樂,時常與族人或家人擊鐘娛樂。

    這日后晌,又到鐘樂時間,王叔持棒站在最小的鈕鐘前面,輕敲定調。彭君、射皋君、逢侯丑、西陽君、顧侯五人分持小模和木棒,在鐘架后面分工主奏,三十一名美女樂手分操各類石木管弦樂器協奏。被替換下來的五位美女鐘手候立于側,靜穆欣賞。

    幾位君侯這日協奏的是《詩》中的小雅,《鹿鳴》。

    定調完畢,鐘樂響起,紀陵君隨著樂音,朗聲吟詠:“呦呦鹿鳴,食野之蘋。我有嘉賓,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將。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一曲尚未奏完,一陣腳步聲急,子啟匆匆走進,擺手示停。

    眾人沒有睬他,繼續演奏。

    “停下,停下,”子啟揚手大叫,“出大事了!”

    鐘樂戛然而止。

    王叔擺手,眾樂手退去。

    幾位封君也都放下擊棒,湊過來。

    王叔盯住他:“啥事情?”

    “王叔請看!”子啟從袖中摸出剛剛頒布的詔令副本,雙手呈上。

    王叔接過,閱畢,遞給幾位封君。

    “就這辰光,怕是已經公諸于榜了?!弊訂⒅赶蛲饷?。

    幾位封君約略看過,面面相覷。

    “看來父王動真的了!”子啟接上一句,又摸出三閭裁撤名冊,“這是屈、景、昭三家要裁的冗吏名冊,細算下來,數量嚇人呢!”

    幾人再次傳看,倒吸一口冷氣。

    “什么令呀?”射皋君啪地將詔令扔到地上,“襲三世而止,我這已是第三世,叫我兒子、孫子哪能辦呢?”

    “是呀,”彭君臉色陰起,“我也兩世了呢?!?

    “逢侯,”射皋君看向逢侯丑,“你家幾世了?”

    “唉,”逢侯丑一臉沮喪,“到我這兒已第七世了。按照此令,我的封地——”

    王叔掃他們一眼,彎腰拾起詔令,小心拍打幾下,看向子啟:“那三氏可有說辭?”

    “不曉得呢?!弊訂溃罢殃柺苊辛睢!?

    “他應下了?”

    “應得快呢?!?

    “奇怪?!蓖跏灏胧亲哉Z,“照理講,昭氏一門裁減最多,他怎么能受這個令呢?”

    “他敢不受?”射皋君冷笑一聲,“王兄早就看他不順了!”

    “是哩,”彭君接道,“在這節骨眼上,他不能不受。”

    “此令怕是出自左徒之手吧?”王叔轉向子啟。

    “不是他,還能有誰?”子啟應道,“聽南宮說,大王還想讓他接替昭陽呢!”

    幾人皆是一震。

    “是大王講給南后了?”王叔盯住他。

    “不是,是南后聽靳尚講的?!弊訂⒔拥溃罢f是大王幾天前與靳尚聊過此事,讓他舉薦未來的令尹人選。”

    “靳尚怎么說?”

    “靳尚舉薦左徒,父王很高興,夸他眼光好呢?!?

    “咦?”彭君怔了,“靳尚怎么會舉薦那個愣頭青呢?除了詩賦,他只會亂來!”

    王叔閉目一時,看向子啟:“啟兒,阿叔久未對弈了,你讓秦使來一趟?!?

    子啟使人至秦使館驛呈送請柬,請到張儀。

    二人擺棋開局,弈至中盤,王叔擲子拱手:“張子好弈,羋楸認輸。”

    “王叔未輸,只是心中掛個人而已!”張儀回禮,笑道。

    “敢問張子,”王叔盯住他,“羋楸心中所掛何人?”

    “左徒屈平?!?

    “張子眼毒!”王叔笑笑,“依張子之見,左徒能成事否?”

    “單是左徒一人,難成大事。如果外加一人,可就難說了?!?

    “外加何人?”

    “昭陽?!?

    “依張子之見,昭陽會扶持屈平嗎?”

    “會?!?

    “這……”王叔略頓,“昭、屈、景三氏勾心斗角已久,皆想把持朝政,昭陽理當不會將這令尹之位拱手讓給屈門的!”

    “這是過去,眼下他會出讓?!?

    “為什么?”

    “因為在下,”張儀指向自己的鼻子,“昭氏欲制在下,屈平是個利器。只是,”盯住王叔,“屈平若主朝政,王叔的日子怕就不太好過嘍。”

    “張子說的是?!蓖跏骞笆?,“如何應對,還請張子賜教!”

    “賜教不敢,”張儀應道,“不久之前,靳大人曾經就此問過在下,在下送給他三個字,‘重累之’。”

    “‘將欲毀之,必重累之;將欲踣之,心高舉之?!蓖跏迕摽谡b出,“這么說來,靳尚薦舉屈平,是出自張子的點撥了!”

    “呵呵呵,”張儀笑笑,“王叔就是王叔!”

    “以張子之見,若有昭陽輔佐,屈平必能成事?”

    張儀搖頭:“除昭陽之外,屈平還需一人!”

    “何人?”

    “陳軫。”

    “哦?”王叔怔了,盯住他。

    “變法不在法,改制不在制?!?

    “在什么?”王叔傾身。

    “在人?!睆垉x應道,“縱觀列國變法,魏用李悝,齊用鄒忌,秦用商鞅,韓用申不害。此四人,無不陰狠狡詐,精于權變,是以四國變法改制皆有成就。當年楚國改制,先悼王起用的是客卿吳起。比起上述四人來,吳起更是毒辣剛猛,沒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可惜的是,先悼王崩天過早,致使楚國大業功敗垂成。方今之世,能有四人之陰狠狡詐者,能有吳起之毒辣剛猛者,天下寥若晨星。惟有客卿陳軫,論陰毒雖不及四人,論狡詐卻是過之??上Т笸鯒壷挥??!?

    “你講的是,”王叔嘆服,“今朝大王頒出一令,已見真章了!”整理棋局,“哦,說個正事兒,羋月老大不小了,張子為聘親而來,當要抓緊才是!”

    “唉,”張儀兩手一攤,“在下幾番請求覲見大王,可大王推三阻四,只不肯見。大王不急,儀也只能是干著急!”搖頭,“不瞞王叔,那個館驛,在下早就住得膩歪了。王上再不召見,在下打算前往越地一游。治越一年,對越人真還割舍不下呢?!?

    “呵呵呵呵,”王叔曉得張儀提到越地的用意,笑道,“越地一游的事,張子最好是講給大王。聽說越王是與你的岳丈同歸于盡的,那個場面很感人哪!”

    “不忍直視。”張儀苦笑,“可在下……只能是眼睜睜地看著!”

    “講起此事,羋楸倒是起個念想?!?

    “王叔請講!”

    “就楸所知,王兄對令尹早有微詞,有意覓賢代之。楸以為,治楚最合適人選,非張子莫屬,是以有心向王兄舉薦張子,不知張子意下如何?”

    “在下才疏學淺,大王怕是瞧不上呢!”

    “這個張子不必憂心,交給楸即可!”

    張儀拱手:“謝王叔厚愛!”

    “呵呵呵呵,”見張儀應下,王叔樂了,收好盤中棋子,將一盒黑子遞給張儀,“來,再開一局?!?

    在王命頒發的次日,昭陽府里陡然熱鬧起來。一輛接一輛的車馬停在門外,一批接一批的昭門族人、親戚及友人,凡是夠得著的大多扶老攜幼跳下車馬,將昭門擠爆。

    昭陽閉目坐在后花園的書房里,誰也不見。

    眾人也不多話,年老者得了席位,年輕者就坐在地上,即使稚齡童也在大人的壓抑下沒了嬉戲的心,一個一個苦喪起臉坐在大人身邊。昭門宅院黑壓壓的一下子擠進四五百人,從數量上已經超過當年老夫人大喪的盛況。

    沒有人哭,沒有人鬧,所有人只是靜悄悄地坐著。邢才安排仆從走馬燈般在人堆里往來,提供飲食及時需。

    天色迎黑,昭睢回府,見是這個場面,吃一大驚。

    見到是他,無數道目光齊射過來。

    一個年長者吃力地從他的席位上站起來,顫巍巍地走向昭睢。

    年長者是先祖母江夫人的其中一個堂兄,昭陽叫他三舅,昭睢叫他三舅公,在昭門外戚里算是年齡最長的老輩了。

    昭睢急迎幾步,扶住他:“三舅公?”

    “睢兒呀,”三舅公拉著昭睢的手,“三舅公總算把你盼回來了!”

    “三舅公,”昭睢明知故問,“出啥事情了?”

    “是出事情了。”三舅公盯住他,“聽說咱門上的那張榜單是你擬出來的?”

    “三舅公,我……”昭睢支吾。

    “唉,”三舅公長嘆一聲,“三舅公曉得你是不得已,都是姓屈的那小子逼你的,可……睢兒呀,”抖顫著手指向院中的人,“你把大家伙兒全都列進榜單子里,以后你……讓老舅公一家喝西北風呀!”

    “三舅公——”

    “睢兒呀,”不及照睢說完,三舅公截住他,“其他甭講,老舅公只想求求你,這就去對那個姓屈的小子講個情,讓他放老舅公一碼,放大伙兒一碼,你對他講,老舅公向他下跪了……”撲嗵跪下。

    所有的人全都跪下了。

    “三舅公?。 闭杨∫裁蛳?,悲哭起來。

    然而,王榜既已張下,再想改變就是天大的事。昭睢不好再講什么,眾親也都曉得一切或是徒勞,但他們的態度是要表達的,他們的態度也必須表達。他們的封號、封地、特權,無不是先王封賜的,也無不在籍在冊,先王的詔命無不被他們供在宗祠里,活在香火里,怎么能一道榜文就全沒有了呢?

    對跪一會兒,昭睢將三舅公扶回他的席位上,邁著沉重的步子走向昭陽的書房。

    昭睢敲門,開門的是昭鼠。昭睢細審,見書房里已坐昭魚、昭佗、昭彰等幾個昭門里在各個府尹里執事的后生。

    昭魚挪挪,讓出個席位,昭睢在他身邊坐下。

    昭睢的屁股剛剛落定,邢才推門進來,哈腰候著。

    昭陽看向他。

    “主公,又來好幾家,任憑老奴咋勸,大家都不肯走,說是要坐到天亮?!?

    昭陽閉目。

    “主公,”邢才壓低聲音,“看得出來,事情怕是要鬧大哩?!?

    “景門如何?”昭陽又問。

    “沒咱家的人多,但吵得兇哩。還有屈門,不少人直接辱罵左徒,說他是屈門的敗家子兒!”

    “曉得了?!闭殃枖[手。

    邢才哈下腰,退出。

    昭陽抬頭,看向昭?。骸敖癯猩缎迈r的?”

    “左徒沒來。”

    “哦?”

    “可能是在起草后續憲令。”

    房間里的人面面相覷。

    “秦使可有動靜?”昭陽看向昭佗。

    “前日后晌出館驛,前往王叔府,近一更方回,前后歷時約三個時辰。昨日與今日守在館中,未見異動?!?

    “王叔府?”昭陽呢喃一聲,看向昭鼠。

    “王叔邀他對弈,弈兩局,戰平?!闭咽髴?。自與子啟同陷牢獄之后,二人成了生死之交,凡王親重大活動,子啟都要正大光明地扯上他。與之相反,昭鼠早晚進入昭陽的府門,反倒是遮遮掩掩的。

    “只是對弈?”昭陽瞇起眼睛。

    “聽子啟講,議到阿叔來著,說是大王有意讓左徒取代阿叔,而王叔主張舉薦張子。看來,阿叔的這個位子讓人起爭呢?!?

    幾個后生臉上各出怒容。

    昭陽閉目,良久,抬頭,掃視幾人,語氣沉重:“再過幾日,陳上卿就回來了。在上卿回來之前,你們幾個不可輕舉,但要明里暗里扶持屈平,至于老朽,是該讓位了!”

    “啥?”昭睢吃驚,“父尹不會是要讓位給屈平吧?”

    “唉,”昭陽輕嘆一聲,“眼下能上位的也只有他了?!?

    幾人面面相覷。

    顯然,比起張儀來,令尹席位讓給屈平,于昭門是可以接受的。

    “你們去吧?!闭殃枖[手,微微閉目,“老朽這要寫個奏表!”略頓,看向昭睢、昭鼠,“昭睢、昭鼠留下!”

    幾人走出,昭陽看向昭睢:“睢兒,從明日起,你明里聽從屈平,暗里要聽從王叔!”

    “父尹?”昭睢急了。

    “昭鼠,”昭陽沒有睬他,轉對昭鼠,“記得王叔答應過給你補個縣尹的缺,你該向他討一討了?!?

    “這……”昭鼠怔了。

    “還有,尋個機緣,把你睢哥引見給王叔!”

    昭鼠吸一口長氣,良久,拱手:“小侄敬從!”

    “父尹,”昭睢指向外面,“三舅公他們要死要活的,哪能辦哩?”

    “還能怎么辦?為父這就寫個奏請。”

    “奏請?”昭睢怔了,“奏請大王撤回詔令?”

    “大王鉚足勁才下的詔令,能撤回嗎?”昭陽苦笑一下,指向外面的院子,“你們瞧瞧,這外面都是些什么人哪,一個個貪得無厭,吃相難看。吃王的糧,就得為王盡責履職,是不?可他們倒好,稅賦不交,徭役不出,空占職位,世世代代白吃凈拿,卻無一絲絲兒感恩之心,將所有這些視作是天經地義的事!看看世間禽獸,就曉得什么叫作天經地義了。在禽在獸,爺娘老子再能撲抓,再能踢打,再能撕咬,子女若是無能,就只能成為強者的爪下鬼,腹中物!”越說越氣,鼻孔里重重哼出一聲,“叫我看,左徒做得真還不夠狠!等著瞧好了,大楚七百年宗祠、五千里江山,早晚要毀在這撥人手里!”

    見昭陽竟然對自家的族人和親友講出這般狠話,昭睢、昭鼠內中俱是一震。

    黎明,南宮窗外的鳥鳴聲被宮人宮女的勤奮勞作聲取代。

    懷王醒了,但破天荒的沒有起來,只是躺在榻上,將鄭袖的枕頭疊在自己枕上,又將兩手擱在加倍高的枕頭上,托住后腦勺,大睜兩眼盯住正前方屋頂的雕梁畫棟。

    雕與畫的是楚國的國鳥朱雀,看起來與鳳凰差不多,但不是鳳凰,動感很強,顯然是飛著的。鳥頭看向柱子,柱上盤著一條龍,龍口沖向雀首。

    懷王眼睛盯住朱雀,心卻沒在雀身上,耳邊交替響著兩個聲音,一個是自己的,另一個是屈平的:

    “……記得寡人說過,希望你能成為楚國的商鞅……商鞅這人,是真正在為國家所想。若是百姓各顧其家,何人為國效忠?國家,國家,沒有國,何來的家呢?”

    “……臣考慮再三,始終以為,秦法有三利,也有三不利,不完全適合楚人……三利是,有利于國,有利于戰,有利于近……三不利是其反面,不利于民,不利于和,不利于遠……縱觀古今,凡是圖三利者,皆為無德、暴戾、寸目之君;三圣五帝,盛世賢君,所思所慮,無不是相反三利,一利天下蒼生,二利天下太平,三利國運長遠。有鑒于此,臣就沒有考慮套用秦法,只是取其精要,譬如獎勵耕戰,獎勵墾織,定編裁冗,擇賢用能,等等,參照楚地實際,另立憲制。”

    懷王眼前跟著浮出與屈平在香池里攜手共浴、相互搓背的場景。

    懷王微微閉目,神色落寞,心道:“唉,屈平哪,你玲瓏剔透,絕頂聰明,怎就吃不透寡人的心呢?有利于國,有何不好?有利于戰,有何不好?有利于近,有何不好?可你呢,偏要反著來,還什么三皇五帝、圣德明君套在嘴上。有些事是只能講講的,若是當真,啥人吃得消?譬如說你的這三利。利于民是好,可眼下你所裁除的冗吏,哪一個不是民?利于他們了,國庫這不就沒錢了!利于和當然好,可你想過沒,楚國的哪一寸土地是靠和得來的?利于遠也不錯,謀事理當長遠,可寡人又能活多久呢?千秋大業是要代代努力的,指靠予一人,外加你一個屈平,就能打造出一個萬世基業了?你我做得再好,只要遇到一個不肖子,就啥也不是了,是不?再說,即使鵬程萬里,也得從眼前的一步走起,是不……”

    懷王正在顧自想著心事,鄭袖風風火火地走進來,手里牽著子蘭。

    子蘭的另一只手里拿著一把木劍。

    “父王,”子蘭松開鄭袖的手,撲到榻上,“孩兒在外面候你半晌了!昨晚講好了,父王今朝教我習劍哩!”

    “呵呵呵,”懷王忽地跳下榻,“走,我們這就去!”

    “蘭兒,”鄭袖轉對子蘭,“你父王還要洗梳,你先到場上練會兒!”

    子蘭應過,蹦跳著出去了。

    鄭袖為懷王換上練功服,帶他走到盆邊,服侍他洗過臉。

    “我的王,”鄭袖讓懷王坐下,自己跪在身后為他梳頭,聲音柔和,“蘭兒一天天長大了,臣妾有個求請,望我王恩準?!?

    “你講?!?

    “觀蘭兒還算伶俐,臣妾在想,該為他請個師傅了,免得他沒個管束,成個野孩子!”

    “呵呵呵,你別不是看中哪一個了?”

    “滿朝文武中,臣妾只相中一人,左徒屈平?!编嵭鋼溥晷α?,“比起練劍,蘭兒更歡喜詩賦呢!”

    “呵呵呵,這個好哩?!睉淹跣ζ饋?。

    鄭袖回他個笑:“敢問我的王,啥辰光能讓蘭兒拜師?”

    “你講?!?

    “方才祭司來了,說是后日就到了巫咸廟大祭的吉日。近些日來,臣妾已挑選二十八名伶俐宮女,按祭司要求,皆為處身,由祭司日夜訓練,籌備大祭。祭司說,目下萬事俱備,只差一個巫陽,她想請屈大人出扮。臣妾已經許她了,吩咐她這就去請左徒入宮謀議祭事。臣妾同時請了上官大人,待他們來時,臣妾就想……”

    “就依愛妃。”

    屈平與白云雙雙趕至巫咸廟時已近晌午,鄭袖與靳尚候有小半天了。四人議完祭禮,鄭袖笑呵呵地邀請三人前往南宮。

    四人步入南宮,見宮闈已作工坊,宮人們大多都在忙碌活計。

    “二位大人、祭司,花園請!”鄭袖禮讓。

    四人轉入后花園,見懷王也在,正指揮子蘭拿銅勺子從水桶里舀水澆菜。

    這是懷王親手開辟的小菜園,已經長出小苗苗了,樂得他每天都要侍弄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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