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我想去一個地方,除了風與葉子的聲音,沒有其他喧嘩。我想愛一個人,要愛他,便只愛他。”} 臨行前,霓喃接到秦艽的電話。 秦艽說:“真的不用我陪你去嗎?” 霓喃將手機開了免提丟在床上,一邊收拾換洗衣服,一邊說:“不用,你好好工作,配合好胡警官與傅律師。” “一切都按照計劃進行著呢,放心。” “你自己注意安全。” 秦艽笑:“怎么反而變成你來叮囑我了。你的手臂不是還沒好徹底嗎?頭呢,頭還暈不暈?” “手臂不疼了,頭也沒事,不用擔心我。” 秦艽還是不放心,最近發(fā)生的事情實在太多了,寧潮聲還在醫(yī)院住著,傅清時仍昏迷不醒,她想了想,說:“那你把手機二十四小時開機,去了陌生的地方就用微信把地址分享給我。對了,你帶把小刀吧!” 霓喃忍不住笑:“說得跟我要去上戰(zhàn)場似的!” 秦艽的語氣卻很認真:“霓喃,我沒開玩笑,我不想再聽到任何不好的消息。” 霓喃輕聲說:“我會保護好自己的。” 掛了電話后,她拎著行李箱出發(fā)去機場。 打開門,她頓住腳步,望著對面的門,微微發(fā)怔。 十天過去了,傅清時仍沒有一點要蘇醒的跡象。 上了飛機,她看著身邊的空位,又是一怔。上一次,他們是一起去找李蕓舒的,這次,卻是她獨行。 霓喃仍舊住在之前他們住過的那家酒店,這次卻沒有人幫她辦理好入住手續(xù),幫她提行李,幫她按好電梯,幫她準備好一切。 傅清時為她做的那些,件件都是細微小事,當時只道是尋常,此刻才忽然覺得,原來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覺是那樣美妙與珍貴。 她休息了一會,就動身前往李蕓舒的藥店了。 與余潤德見面的那天,離開前他說,我知道孫詳已經(jīng)去世了,如果你能找到張正清就好了,我沒猜錯的話,他手上也留有謝斐的把柄,就是不知道他愿不愿意站出來了。 人人都不傻,與謝斐那樣的人同流合污,便要做好被他反過來威脅甚至謀害的心理準備,他們背負著那么大的秘密,都擔心自己會成為下一個冤魂。 張正清她是不指望了,她也不確定李蕓舒是否真的知道些什么,但她想再去試一試。 霓喃站在大門緊閉的藥店前,心里一沉,難道,李蕓舒是因為他們上次的來訪而躲起來了?霓喃湊近玻璃門往里面看,貨柜上依舊是排列整齊的各種藥品,不像已轉(zhuǎn)讓出去的樣子。 她走到隔壁的干洗店去詢問。 “哦,小李家的藥店都關(guān)門好幾天了,她媽去世了。”老板娘一邊感慨一邊碎嘴,“小李也真是怪可憐的,一個人帶著孩子操辦葬禮,連個幫她的人都沒有,她那個老公啊,說是在國外工作,可是什么工作這么重要啊,丈母娘過世了也不回來,太不孝了!” 霓喃問:“那她有說過什么時候恢復(fù)營業(yè)嗎?我要買的藥只有她店里有。” “那我就不清楚了。不過,她媽葬禮都辦完了,應(yīng)該要回來開門了吧。” 霓喃道了謝,穿過馬路,到對面的便利店去買水喝。結(jié)賬時,她的目光在展架上的糖果上停留了數(shù)秒,然后,她伸手取過一包。 她邊往外走,邊剝了顆糖果丟進嘴里,明明是熟悉的味道,她卻吃出了絲絲苦澀,眼前閃現(xiàn)的,是那天傍晚,他低頭吻住自己,將一顆糖渡進她嘴里的畫面。 想念一個人時,他無孔不入。 第二天上午,霓喃又去了藥店,門還是關(guān)著的。 第三天,依舊如此。 想問到李蕓舒的電話號碼很容易,可霓喃沒有這么做,因為失去親人的痛苦她比誰都清楚。 她在酒店待著無所事事,就在酒店門口隨意上了輛公交車,隔著玻璃窗游覽這座南方小城。她走走停停,倒了幾趟公交車,直到傍晚時分她才踏上返程,車子路過藥店時,她看見那里燈火通明。 她等了四天,總算等到了。 她走進藥店,里面只有李蕓舒一個人,她穿著黑衣,臉色非常憔悴,人瘦了一大圈。 “李女士,您好,又見面了。” 李蕓舒抬起頭,看見霓喃后有片刻的恍惚,好像不認識她似的,然后,她臉色一變,斥道:“怎么又是你?陰魂不散啊!” 霓喃輕聲說:“節(jié)哀順變。” 她吃驚地問:“你怎么……” “我四天前就來了,你的藥店一直關(guān)門,隔壁干洗店的阿姨告訴我,你母親過世了。”霓喃頓了頓,說,“我也失去過至親,所以十分明白你的感受。請保重身體。” 李蕓舒臉色稍緩,語氣也柔和了一些,她有些疲憊地說:“霓小姐,你走吧。抱歉,我?guī)筒涣四恪!? 霓喃卻接著說:“七年前的夏天,我爸爸出事的前一天,他還給我打了個電話,他說他給我買了塊新款的潛水表,過幾天回國帶給我,送給我做新學(xué)期的禮物。那天晚上,我喜滋滋地做了個夢,夢見我戴著爸爸送我的潛水表跟他一起去潛水,我們?nèi)チ宋乙恢焙芟蛲募永粮晁箥u。我滿心期待地等他回來,一天一天地算著倒計時。你知道美夢變成噩夢的那種感覺嗎?你知道期待落空成絕望的那種感覺嗎?” 李蕓舒聽著她說了這么長一段話,竟沒有趕她出去,也沒有打斷她,她的神色忽然變得有點恍惚,眸中浮起一抹哀傷,霧氣彌漫。 “事件的遇難者中,有個叫景色的測繪師,她的婚禮定在那一年的圣誕節(jié),出事的前幾天,她剛剛得知自己要做媽媽了……” 李蕓舒別過頭去。 “其中一個遇難的潛水員才十九歲,他還那么年輕,也許連一次戀愛都沒有談過。” 李蕓舒的聲音微微顫抖:“別說了……” 霓喃沉默了片刻,說:“上次跟我一起來見你的那個男人,是我的未婚夫,他因為追查這件事,現(xiàn)在躺在了醫(yī)院里,還不知道能不能醒過來……” 她更咽了,停頓了許久,才再次開口。 “七年前那些長眠于深海的人,他們是別人的爸爸、兒子、妻子、丈夫,多少家庭,因此而心碎。” “李女士,您也是一位女兒,一位母親,我想您應(yīng)該能明白我的心情。” 霓喃說完后,將寫了自己的電話號碼與酒店房間號的紙條放在桌面上,轉(zhuǎn)身離開。 如果說傅清時當初給李蕓舒那沓照片,是殘忍地想讓她看清張正清的真面目,那么霓喃用的這招,便是感情牌攻心計。如果李蕓舒仍不為所動,霓喃想,那自己還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霓喃被電話吵醒時,是凌晨兩點。 外面不知何時下起了雨,很大,噼里啪啦地拍打著窗戶。霓喃看見手機上閃爍的號碼歸屬地顯示號碼是本地的,她立即清醒了過來。 “喂,霓小姐,是我,我在酒店大堂,你下來吧。”李蕓舒的聲音混雜在雨聲里,顯得格外不真實。 霓喃連睡衣都沒換,披了件外套,穿著酒店的一次性拖鞋就跑了出去。等電梯的時候,看著數(shù)字一個一個地跳,她的心也跟著一下一下地跳,快點,再快點,她默念著,她生怕李蕓舒會忽然改變主意。 她跑到大堂,看見在角落的沙發(fā)里坐著的人時,她狠狠地舒了口氣。李蕓舒仍舊穿著傍晚時分的那件黑衣,臉色卻更差了,她沒有帶傘,頭發(fā)與身上都被雨水打濕了。 見到霓喃,她起身,將手中緊緊握著的一個小盒遞給她,低聲說:“什么也別問。” 她轉(zhuǎn)身就走。 “哎,請等一下……” 霓喃追過去,本想讓酒店的人幫忙叫輛出租車,可李蕓舒走得非常快,好像身后有猛獸在追一樣,轉(zhuǎn)眼間,她的身影就沒入了大雨中。 霓喃站在門口,目送李蕓舒遠去,她知道,李蕓舒是怕自己走慢一點,就會后悔。 霓喃對著夜雨輕輕說了句“謝謝”。 回到房間后,她打開木盒,只見里面放了兩件東西,一件是還殘留了一點液體的小藥瓶,用透明的袋子裝著。另一件——霓喃愣了下——竟然也是一支錄音筆。 她按下播放鍵,張正清的聲音響起來。錄音有大概五分鐘,他簡單卻條理清晰地交代了與謝斐共謀致使“知遠號”上九人遇難的過程,所說的與余潤德說的基本一致。令人身體麻痹的藥物是謝斐找來的,這是一種比較難弄到的藥,只要用心查,購買者總會有跡可循,而余潤德留下來的藥瓶上面留有謝斐的指紋。 小藥瓶與這段錄音,看來是張正清用來保護自己的武器與遺言,只有當他遇害時才會被公之于世。 霓喃隔天返回島城,將東西給了胡蝶與傅清平。過了一陣子,霓喃接到了geremia先生的電話。 她剛開口打了個招呼,geremia先生就樂呵呵地說:“我記得你的聲音,美麗的安琪兒,你是foley的未婚妻。” 霓喃微怔,那時候,傅清時為了帶她去參加拍賣會,讓她假扮成他的未婚妻,哪里能料到,如今這竟成了真的,真是美麗而甜蜜的預(yù)言。 geremia先生聽聞傅清時出事,表示非常難過,他想了想,說:“foley拜托我?guī)兔Σ榈氖碌馁Y料,我發(fā)給你可以嗎?” “當然,當然,太感謝您了。” geremia掛電話時說:“foley一定會很快就醒過來的,他可是答應(yīng)了我,要請我喝你們的喜酒的。” 霓喃啞然失笑,他和她的喜酒?他什么時候答應(yīng)的?在佛羅倫薩的時候嗎?那他可真是能胡扯。 geremia先生將資料發(fā)到了霓喃的郵箱,里面主要記錄了這些年經(jīng)那名印尼富商及與其關(guān)系密切的人之手拍賣出去的瓷器。他們主理數(shù)間拍賣公司,遍布歐美。 霓喃聽傅清時說過,當年他們打撈上來的那批瓷器中有很多都已經(jīng)碎裂了,有些被海水腐蝕了,還有一些價值不高,真正能稱得上精品的不超過四分之一,但隨著這些年中國瓷器在拍賣市場上的熱度持續(xù)走高,那仍是一筆巨額的財富。 之前胡蝶就查了那名印尼人與謝氏的關(guān)系,他與朱明艷是在美國留學(xué)時的同學(xué),有了這層關(guān)系,兩人的合作簡直是順理成章。 傅清平將那些資料拿走后,過了幾天,他告訴霓喃與胡蝶,他查到謝氏背后有家投資公司,真正的主理人正是那名印尼富商,他們就是通過這種方式將拍賣瓷器所得的錢合理化地注入翔盛集團的。 談完正事后,傅清平先走了。 霓喃與胡蝶又聊了幾句,霓喃好奇地問:“傅律師是在翔盛里面有幫手嗎?”畢竟這些公司內(nèi)部的機密外人是很難查到的。 “可能吧,上次翔盛的貨輪上的集裝箱編號也是他拿來的。”胡蝶頓了頓,說,“我們從來不談這些。” 除了共同在做的事,他們從不談?wù)撍绞隆R娒娲螖?shù)多又怎樣,他的心門是關(guān)閉的,走得再近,也是枉然。 之后的事情,霓喃就全部交由胡蝶與傅清平來主導(dǎo)了。當他們在暗地里奔走,即將掀起一場腥風血雨時,她正坐在安靜的病房里。她打來一盆溫水,將泡沫涂在傅清時的嘴唇周圍,然后取過剃須刀,為他剃去新長出來的胡茬。用剃須刀仔細地滾過一圈后,她用毛巾擦去泡沫,然后沮喪地發(fā)現(xiàn)自己又一次在他的下巴上留下了一道淺淺的傷口。 “你看,你看,你要是再不醒來,我可能就要在你下巴上留下十二道傷口啦。”她用手指輕輕掃過那道傷痕,“要不,你現(xiàn)在醒來教我怎么刮胡須好不好?以后我就有經(jīng)驗了,不會再弄傷你了。” 她俯身,親吻那道傷口。 她推開窗戶,清晨的風與陽光一起涌進病房里,照在他略顯蒼白的臉頰上。她站在窗戶邊,用身體擋住了一半的寒風,也不敢讓他吹太久,放一點清新空氣進來就好。 她望向窗外,輕聲喃喃道:“葉子都落了,冬天來了啊。” 而你,你到底什么時候醒來? 她為花瓶里的綠雛菊剪掉枯枝,換上新鮮的水。 她用香氛噴霧對著空中噴灑了幾下,是黑云杉與杜松的味道,輕嗅一下,宛如置身清晨的森林里,這是他喜歡的味道。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