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頁 也因為這“戲子”惟妙惟肖的表演，大家伙知道，這是一場荀彧與父親荀緄關(guān)乎“是否退婚”的對話。 大背景…前面的部分有所交代，是荀緄帶荀彧去汝南月旦評求評。 但…許劭卻拒絕給荀彧評語，理由是，一個與宦官之后定下娃娃親的男子，縱有些才華，也難逃自甘墮落之嫌，要評語可以，先退了那與宦官之后的娃娃親再說。 誠然… 許劭說的沒錯，昔日桓帝時期，有“五侯”之稱的宦官唐衡權(quán)傾朝野，把持朝政，為禍一方，原本唐衡欲將女嫁給名士之后的傅公明，卻被傅家拒絕，于是唐衡就退而求其次與荀家定下了這門娃娃親，荀彧的父親、“荀氏八龍”之一的荀緄礙于唐衡的權(quán)力，于是就答應(yīng)了這門婚事，也正因為如此，讓早年才華橫溢的荀彧一再的受清流黨人的譏諷與嘲笑，舉步維艱。 更是求評、求官無望。 但…其實中間是有一個機(jī)會，荀彧是可以退掉這門婚事的。 且一旦退了這門婚事，無論是士人還是黨人，亦或者是月旦評都會高看荀彧一眼，甚至將他視為對抗宦官閹黨的急先鋒，作為典型大肆宣揚(yáng)。 這出戲的高潮…也正是從這里開始。 “唉…” 戲臺上，一處馬車旁，一名中年男子飾演荀彧的父親荀緄。 此刻的他幽幽的嘆了口氣，“昔日唐衡權(quán)傾朝野，那時…他汝南傅公明傅家便敢公然不娶唐衡之女，如今唐家沒落，吾兒為何就不敢拒了這門婚事呢？我荀家昔日比不上傅家，難道今時今日…唐家沒落，我荀家還是沒有這份膽力么？” 伴隨著荀緄的話，荀彧那黑幫白底、繡花的干凈靴子，輕輕的踏進(jìn)干凈的“雪”中，他向父親拱手一拜，然后鄭重其事的講。 “父親大人，關(guān)于婚事，請聽孩兒一言！” “當(dāng)初陳群的爺爺家里窮，他來拜訪咱們時，咱們遣退了所有的仆人，只留下您和叔叔們坐陪敬酒，這是我們荀家的善意吧？族里侄兒輩荀攸，當(dāng)初他叔叔醉酒，誤傷了他，他遮著傷不讓叔父知道，不想讓叔父內(nèi)疚，這也是我們荀家的善意吧？” “孩兒從小耳渲目染，聆聽您與諸多叔叔的教誨，孩兒又怎能對這世上的人不存善意？唐氏的父親，中常侍唐衡，這個手中沾滿鮮血的宦官，士大夫當(dāng)然討厭他、憎惡他…孩兒雖沒有見過這位未過門的妻子唐氏，可她是無辜的。” 講到這兒，荀彧頓了一下，擦拭了下面頰上的雪，繼續(xù)說道： “她爹當(dāng)年與傅家定下娃娃親，傅家不要，他爹又與我們定了娃娃親，世人說您是攀附權(quán)貴，笑話，我們荀家哪個不是人中之龍？還比不上傅家么？唐家祖輩有做到過京兆尹，有做到過司空，又如何？我六叔三個月從平民做到司空，父親做到過濟(jì)南相，我荀家比不過他們么？” “當(dāng)時答應(yīng)這門娃娃親，除了因為不想給族里帶來災(zāi)禍，還有的…依舊是父親大人的‘善意’吧！女孩兒家?guī)状味技薏怀鋈ィ鄠剑羧晃覀冊倬芰诉@門婚事，那她還嫁得出去么？” “現(xiàn)在二十年過去了，局勢變了，唐衡死了，唐家沒落了，宦官也式微，所有士人審時度勢，族里人閑言碎語的逼您退婚，甚至拿兒子的‘評語’，拿‘孝廉’頭銜相威脅！還說什么唐氏是宦官濁流之后，有辱我們士人清名，哼…” 這扮演荀彧的戲子，整個表情中都是戲… 都是譏諷。 他仿佛已經(jīng)完全進(jìn)入狀態(tài)，語調(diào)更甚：“說起審時度勢，族里的荀巨伯看到好友被盜賊包圍，他怎么沒有審時度勢？他為何明知不可為而偏要為之！以大義保全無數(shù)生靈！所以…不管誰笑我攀附權(quán)勢，不管誰笑我傻，孩兒主意已定，誓娶唐氏為妻，且永不納妾！我們荀家不改諾言，我荀彧一生寧死亦不改諾言！寧人負(fù)我，我荀彧絕不負(fù)人——” 整出戲劇…也隨著這一句“寧人負(fù)我，我荀彧絕不負(fù)人”而落下帷幕… 緊隨著的…是滿場寂然，仿佛所有的官員、百姓悉數(shù)沉浸其中，渾然忘記了這只是一出戲。 大家…都被年輕時期荀彧的話，荀彧的執(zhí)著，荀彧的堅守，還有那句“諾言不改，不負(fù)他人”所深深的折服。 坐在第一排看戲的陸遜也是良久才回過神兒來，他忍不住喃喃望向一旁的關(guān)麟：“云旗？你從何時起就開始為今天準(zhǔn)備了…” 儼然，陸遜已經(jīng)看出關(guān)麟的目的。 他是要塑造起一個圣人般純潔無瑕、讓人敬佩人物，然后讓他在最后一幕時毀在曹操的手里… 荀彧…荀令君…留香荀令…他…他是許都潁川人哪！ 哪怕此間所有的襄陽人看到這戲都沉浸其中，不能自已…更莫說是許都人了。 這是明謀，也是誅心—— “伯言問我何時起？” 這時，關(guān)麟仿佛也從這戲中走了出來，他沉吟了一下，像是思索… 思索了好一會兒，方才回答：“可能是…從我覺得，我爹這個對手已經(jīng)不夠看了的時候吧？” 這… 關(guān)麟的這一句話很輕很細(xì)，可在陸遜聽來，震耳欲聾，振聾發(fā)聵啊！ … 許都城，驛館門前的戲臺上，正在演繹第二場大戲。 之前是荀攸請教荀彧。“徐州…主公屠了太多百姓，縱是報父仇，可這樣的殺戮太甚了…我聽聞單單一個彭城就屠了幾十萬人，整個泗水為之不流，若是這樣的殺戮持續(xù)下去，那…這曹操終將是第二個董卓啊！ 面對荀攸的質(zhì)疑，荀彧只說了句，“我知道了…” 然后就是他內(nèi)心的旁白… ——『如何讓曹操停止殺戮呢？曹操為何這樣殺戮呢？他原本…似乎并不是這樣！這一切的源頭在哪里？』 這一位飾演荀彧的“戲子”表情亦是惟妙惟肖，他拋出了一連串的問題，最后恍然抬眸。 他的內(nèi)心旁白再度響起。 ——『我懂了…主公之所以殺人、之所以屠城，是因為這些人在他看來，是敵人…而非自己的子民，只有讓他對這些人改變看法，讓他意識到…這些百姓就是他的子民后，屠城方能停止！』 想到這兒…大幕拉起…再拉開時，已經(jīng)是荀彧面見曹操。 而荀彧一開口，便是振聾發(fā)聵的話語：“奉主上以從名望，大順也；秉至公以服雄杰，大略也；扶弘義以致英俊，大德也。故…下一步的戰(zhàn)略，臣提議…挾天子以令諸侯！” 飾演曹操的是一位中年魁梧男人，他的表演也極其到位。 面對荀彧的提議，露出了巨大的驚喜與震動。 而荀彧的話還在繼續(xù)，“德之大道，以人為本…主公啊，你年輕時鑄五色大棒，棒打權(quán)貴你忘了么？你任頓丘令時頒十罪誅，還百姓青天，你忘了么？擔(dān)任議郎時，你議郎諫言，擔(dān)任濟(jì)南相，你搗毀邪祠，董卓無道，你屈伸侍董，圖謀誅董，舉兵討董你忘了么？” “你“諸君北面，我自西向”的豪言與明智，你忘了么？你怎么能跟袁術(shù)、呂布、公孫一樣亂打亂屠呢？當(dāng)天子在手，你挾天子以令諸侯，那天下百姓是天子的，也是你曹公的呀…哪有人屠戮自己子民的道理？” 一出戲…將“挾天子以令諸侯”這條荀彧提出的曹魏進(jìn)化的終極戰(zhàn)略淋漓盡致的完全體現(xiàn)。 比起同陣營毛玠提出的“奉天子以令不臣”。 無疑…荀彧的“挾天子以令諸侯”更高級。 不是對待敵人的高級，而是對待百姓的高級，他是間接的勸曹操善待百姓，可萬不能再興屠城之舉！ 而這一番話，這一出戲也讓整個許都城無數(shù)圍觀百姓感激涕零，淚濕衣衫。 同樣，目睹了這一出戲的除了阮瑀、王粲外…還有諸葛恪、諸葛瑾、吾粲等人… 諸葛瑾忍不住問兒子：“這樣的戲還有幾場？” 諸葛恪搖頭，在看過前兩場后，他的腦袋都是嗡嗡的。 “我…我不知道，但…但我知道…” “對曹操而言，最致命的一定是最后一場！” … …